话说安宁从九尺高台跳下来时,只觉头昏眼花,半缘饥饿半缘困,就想回房好好睡上一觉,其他的,来日再做打算。
这时被人找,任谁也会不耐烦,何况来人是安宁避之唯恐不及的中容。
时间一天天过去,派出去的细作却迟迟没有回应,中容终于坐不住,打算亲访司幽门。这回的理由是,司幽门收留了他那未过门的妻子,感激不尽,特来拜会。
中容本来盘算着,玉采倘若不让他进,他就硬闯,反正听说玉采修为不深,灵力尚浅,定然不是他对手。然而,当中容到了司幽门,却发现玉采不在门中。
告知来意,只见门人沉思片刻,便大大方方,请中容上座了。语气之客套,待遇之优厚,与上次截然不同。
中容见了安宁,喜出望外,丝毫未见安宁睡眼惺忪,精神不济。
“安宁,这些日子,我思前想后,终于想通了。”中容说道,“想你母后一族惨死,定有隐情,你不愿说,我便不问。但你心中,定然是记恨害死他们的奸人的。你若要报仇,我帮你。”
“以你们的实力,离报仇还差得太远。”
“谁说的?牛贺历来国强君弱,固步自封,权臣结党,贵戚专政,你父皇不过是被架空的壳子,纵使有心,以一人之力,也是难以扭转乾坤。我瞻部则不同。瞻部国富民安,君臣同德,国人勇猛强记,如今与胜神联合,不需数年,荡平牛贺,再灭胜神,九州一统,指日可待。”
“你的天下,与我何干?”
“怎么没关系?”中容上前,柔声道,“那是我们的天下。”这是一国储君能留给他心爱女子的,最甜蜜的承诺了吧。
然而这承诺在安宁看来,却成了负担。
安宁摇了摇头,说道:“中容,我这个人,很怕欠债,你若帮了我,我不知该如何报答。”
“你只需嫁给我。纵然现在无法许你名分,等我日后继承大统,必让你宠冠后宫,过上比在牛贺时还要好上百倍千倍的日子。”
中容说得信誓旦旦,但凡他想得到的,绝不以任何人、任何意志而转移。
“这么久远的事,不妨以后再说。这些日子我很累,只想好好歇歇。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宫,别让你母后伤了心。”
“安宁,你生下来就注定是我的人,就算你藏了姓名,换了身份,也终究还是要与我纠缠在一起。”毕竟是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
彼时,无论中容,还是安宁,对命中注定一说都是将信将疑。然而,此后数十年,命运的捉弄,两人的业障,回想起来,的的确确是应了中容当日这么一句,一语成谶。
安宁未再多辩解,只将中容送至门口,叮嘱他仔细准备与长思的大婚。中容原也没打算娶那长思过门,任安宁絮絮叨叨,也是心里想着其他,左耳进右耳出。
两人到了门口,中容突然问道:“安宁,你是不是心有所属了?”
安宁噗嗤一笑,摇头答道:“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眼下是确确实实没有心思想儿女之事。”
中容大悦,趁安宁不注意,在她唇上轻啄一口,猝不及防,只觉得唇齿留香,心旷神怡。而后翻身上马,手中龙藻鞭一挥,意气风发,扬声道:“安宁,你且将心收着,我过几日再来取。”
鲜衣怒马,春风得意,蹄声轻急。
这种事,安宁此前哪里经历过,一面羞羞臊臊,一面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然地,愣在原地。
待反应过来,她又歪头想了半晌,决定回屋先睡一觉再说。
安宁与中容说的,的的确确是大实话。她眼下有事情,还是大事情要做。
安宁起初也不确定,关于自己的身世能在司幽门的卷宗里翻到,但是这又是藏又是毁的,也实在太过欲盖弥彰。于是她便猜测,玉采伙同长略越是瞒着她,这事情就越是与自己有关联。
如果连石室都没有这些密宗,那这世间,恐怕只有一个地方可能能找到了。
安宁知道,玉采有一对长约二尺的青蓝色大鸟,一只红眼蓝喙,一只黄眼青喙,长略说,那是青鸟,世间只此一对。青鸟本是须弥山上的圣物,不知玉采怎么弄来的,当作宠物养着。听闻青鸟神通广大,九州之内,没有它们找不到的人,传递不到的消息。
安宁曾打趣道:“那不就是加强版的飞鸽吗?”
长略调笑:“青鸟可比飞鸽厉害多了,它们俩加起来能和你腾叔打个平手。”
“那一只呢?”
“青鸟同生同死,从不单独应战。”能与子车腾打成平手的青鸟,竟然会被玉采当信使差遣,这也是安宁从来不敢惹玉采的一个原因。
青鸟大概每隔半个月就会飞来门中,听说是来给玉采送消息的。大概司幽门生意遍布九州十二国,这一对青鸟也是功不可没。
听闻九州有一处幻境,名曰“玄圃”,世人只知其有,却不知入口在哪,如何进入,但是青鸟知道。所以这青鸟,便成了凡间唯一能进入玄圃幻境的生物。
然而传闻也不尽然。安宁还听长略提起过,那玄圃幻境,玉采也能进,不仅能进去,他还将之当作仓库。
把东西放在这样大白于天下的隐秘之所,的确很有玉采的风格。
俗话说得好,一事不求二主,所以,第二日,安宁睡醒觉来吃饱喝足了,又找到了子车腾。
“腾叔,许久未见啊。” 有求于人,套近乎是必须的,安宁笑意盈盈,直把子车腾看得浑身不自在。
“昨日才见你从石室上摔下来。”
明明是跳下来,虽是狼狈了些……看见了不扶一把吗?安宁苦笑:“腾叔,实不相瞒,小侄仍有一事相求。”
“怪不得长略那小子一见到你,隔着老远就绕道走。”
“腾叔可是与公子瑱并称双璧的旷世奇才,拔山盖世,勇冠三军,岂是一个长老二比得了的?”安宁怕马屁的功夫,并非三两日练就的。
“有话直说。”
“恳请腾叔为小侄捕一只鸟。”
早就听说安宁怪诞,这一交涉,才知其中真味,他问道:“什么鸟?”
“青鸟。”
“你要去玄圃幻境?”
安宁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