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名人,至少现在不觉得,更不会在帝京感觉出这种事。主要原因大抵是没人说过。毕竟江州的文人在帝京实在不够看,诸如赵营冯易之流,这里没多少人知道。
顾此即彼,方文本能觉得这里没人知道自己。几首诗词知道的人兴许不少,但记住这个名字当是不多的。但看李廷这吃惊的模样,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的面庞,还有那一声惊呼“方文”,本能的让他感觉出了什么。
兴许这里真的有人记住自己!
“你是方文!江州的方文!”李廷瞪大眼睛,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双手捏住方文双肩将他提了起来。
“放我下来,不然揍你!”方文记不清这是第几遍对他说这句话了,但他可对天发誓,每次说的皆是真心实意,绝对不掺假。这货给的人身攻击太多,让人忍不住的想揍他。便如此事,两肩传来的入骨剧痛,让他不禁冷汗潸潸!
王忠见状一步跨出,大脚踹在李廷胸口,登时这一百几十斤的大活人飞出去好几米,落下之后尤自回不过神来盯着方文。
到得现在,方文也发现了不同寻常。李廷的反应着实有些过了,他可不是文人的忠实脑残粉,追求圣贤百家。不过一介武人,粗鄙算不上,总之也和高贵搭不上边。这样的人竟是对自己如雷贯耳似得,这便足以说明问题!
而且他更能感觉,这个问题十有八九不是诗词的。文人虽是高贵,那是在别处,帝京并非如此,而是看世家。似这等的国公之子,岳麓书院墨白柳三人来了也算不得什么!
揉了揉两肩,方文走上前去,“你听过我,不该啊!我不过江州一介寒衣,好听些算是勉强的文人,怕还入不得您这大人物的眼中,只怕你”
话未说完,方文笑嘻嘻的神色顿了下来,面色骤然一惊。
他想到了身前这个青年的身份,又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情,余粮之法,天花患治能让他们记住的,怕也只有这个。如此说的话,自己恐怕不止名传与外那么简单,只怕是该知道的,早就等着自己了!
紧紧皱着眉头,方文冷道:“李兄,你若此何意?在下不过初来乍到之外人,你这般行径是否有些过了!”
未入官场先闻其名,这决计不是好事。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天灾尚未完全过去,几地还在救灾,正是风口浪尖。这个关口他来,无异于自找麻烦!满朝都在用他的法子,他的风波还未过去,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这一刻,方文深深感受自己委实不该来。踏入这州城的一步起,便以陷入了泥沼中了!
望着依旧有些呆滞的李廷,方文急忙抱拳:“如今风雨欲来,在下寻个落脚之处,我们改日再会!”
说完台步便走,也不管方向。只是没走两步,便察觉李廷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本就紧皱的眉头更加深拧。转过身来,道:“李兄,不知你意欲何为,跟着在下干什么?”
李廷的行为本能的让他感觉到危机感,即便不知他究竟好意恶意,也是让他不安。还是尽早逃离来的痛快,免得沾染是非。
“无事,你还欠我一杆长矛,岂能让你走掉!”
“但请阁下将长矛斤两尺寸说来,至多三日方文遣人送往齐国公府,必不食言!你若不信我们可立下官契,便是告到圣上那也是你占理!”
方文说的很果断,丝毫没有犹豫。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的,只是越是这样,李廷本该开心他不会食言的同时,却有些忐忑。想到家里老头子是不是身上的剧痛,他干笑着道:“我怎会不信与你,我等不过顺路而已,你且前行,我跟在后面便可!”
“是吗?”冷冷一笑,方文暗道真是不知所谓,竟在自己面前卖弄妄言。闪身让出位置,便道:“即是如此,李兄先请了。在下委实不与高架同路,岂敢高攀!”
李廷脸上洋洋自得的笑意化为乌有,继而苦笑起来。早先便听父亲直言此子或是当世人杰,远超同辈远矣。他本是不信的。但想起这两日之事,不禁无所顾忌的揍了自己,甚至用一柄利刃将自己吃的死死的,到了现在更是翻脸而去,还要自己说不得任何言语。
这般心机城府,卓然不是他能媲美。否则也不会是这进退两难之境!
想了想,李廷还是嘴硬道:“适才说过请你醉花阁一醉,摆酒道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能食言!还请方兄随我前往,如何?”
“不必,齐国公食君之禄,君上取之国库,国库却取之于民!算来皆是民脂民膏,费在那花街柳巷玷污天朝血汗,这赔礼道歉之事却是免了!还是请李兄快快前行,雨大了确然不好走了!”
李廷被方文说的讷讷不言,一时间竟无法辩驳。目光阴晴不定的闪烁良久,才喟然一叹走到方文身前行礼,深深一揖。
“方兄何故如此,在下确然没有害人之意,只有结交之心,缘何你这般的讳莫如深?”
他说的很真诚,方文看得出来不是伪作。是以他笑了,笑的很开心。他最喜欢和两类人言谈,一者是聪明人,省时省力,另一个便是老实人,不必拐弯抹角。对着李廷的真诚,方文笑道:“非我讳莫,实在这里叫人不安!未曾想过初来乍到便这般情景,我委实担忧。请容我弄清情形再做定夺!”
李廷闻言却是哈哈大笑,“方兄多虑,你大可放心,帝景中着实没有你的敌人!往后不敢说,如今是没有的!”
“为何?”
“因为天花,或者说医术!能将千古医圣束手无策的不治之症手到擒来,你之医术旷古绝今早已传遍帝京权贵。须知坐得真正高位者都是戎马得来,身上早已暗疾无数,交好与你便是多了条命,再不济也是活下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