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要不要让约翰逊船长把炮搬出来。”堪兵卫拿着根鱼叉,凑过来问道。
“笨蛋,还想着动火炮,那是幕府,你以为是海上的海贼啊,真的要让我们全都被砍头吗?”太一给了这位一记暴栗。
“伊豆丸”上的三十二磅炮确实是很大的杀器,但更多是种威慑,这又不是行军打仗,需要两军炮舰对轰。现今还算不得乱世,幕府的统治依然稳固,真的撕破了脸,以一己之力对抗国家机器,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对方说是奉了哪里命令?”太一问向寿太郎,后者用布条绑了袖口、头上扎着布带,正抱着根木棍警惕地看着大门方向。
“说是老中内藤纪伊守大人的命令。”寿太郎答道。
村上藩藩主内藤信亲是资深老中了,在幕阁内也有近十年的时间,但为人比较低调、存在感不强,太一以往与对方也没什么接触,不过这位得以留在幕阁内,应便说明是属于“纪州派”阵营的。
之前听中岛三郎助提到过,这位还曾在任大阪城代时,与又次郎老板有些摩擦。此次闹这一出,不知道是得了大佬井伊直弼的授意,还是想借机了结宿怨。
不过通商屋现今不是什么无名无性的商家,在城下各町已经有了些影响力,又是幕府早期立起来的改开旗帜,内藤信亲擅作主张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早先,作为“开国派”笼络一桥侯德川庆喜的桥梁,井伊直弼对通商屋方面给予了很大便利,太一本还幻想,自家作为积极推动开国的一方,不会牵扯到安政大狱中去。如今看来,这阵营标签,可能仍是斗争中敌我判断的唯一标准。
前一段时间,参与开国谈判的岩濑忠震仅仅因为与水户藩有来往,便被停职反省了,当时便给太一敲响了警钟。为提前防备,太一采取的应对是迎难而上,进一步加大钱引的投放,力求将自己与整个江户捆绑的更加紧一些。
伴随着轰轰烈烈的安政大狱,各种幕府残害异见者的传闻甚嚣尘上,藩士浪士逃离江户的情况开始增多,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牵扯到自己。
外逃的话,携带大量实物金银就有些麻烦,虽然钱引仅仅能够在关东兑换,但在很多人看来,那是印有将军家家纹的,代表的是幕府官方担保承兑,应当没有风险。不少人便把家中多余的大额存银兑换成钱引,随时准备能够携款跑路。
太一也做过最坏打算,如果幕府真的不担心诸多的牵扯,执意要办自己,那就大家一起上路。通商屋的存银已经由地库,转移到了位于码头栈桥上的货物仓库,一旦发生意外,太一打算让人直接用“伊豆丸”上的火药炸毁栈桥,让那些金银沉海。即使江户湾算不得多深,但也足够恶心幕府一阵子了。
“要不让约翰逊船长把伊豆丸的主帆升起来?”堪兵卫又建议道。
太一被堪兵卫弄得也有些紧张,真到了要跑路的那一步,自己往哪里跑呢?去天朝跟着搞洋务运动还是下南洋打工,中滨万次郎当年在美帝混得不错,实在不行去美国淘金?
太一越想越烦躁,索性摆了摆手道:“也别升帆了,一会儿真的乱起来,这些大鼻子再把船给我开跑了,那才是亏大了。”
“一会儿开门的时候,他们要带我走就让他们带,别起什么冲突,咱们是合法商家,上下百十号人,担不起犯上作乱的罪名,”太一也不想这么无谓的僵持着,“但有一条,幕府的人或是什么其他人,不允许进库房或是登船,必要时让约翰逊那帮米国人出面拦着,料想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啊?就这么让幕府的人带老板您走啊?”寿太郎第一个出言反对。
“你们只做好一条,钱引该发继续发,还要放开了多发,你们在外面越稳,我在里面也就越安全。如果我半个月还没出来,就停止金银钱兑换,幕府想要强行接管金库就炸栈桥!”太一低声安排道。又次郎老板曾隐晦的提点过太一,说寿太郎在关键时候靠得住,太一在这种时候选择相信自家老板的判断。
太一刚命人打开大门,便听到街道尽头响起了队伍行进的脚步声。
松平容保头戴乌帽子身披印有葵纹的阵羽织,佩刀骑在马上,带着七八十人的队伍赶了过来。会津的武士们虽然没有披甲,但都拿着竹枪,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让幕府番组的武士起了些骚动。
见到松平容保及时赶来,太一总算是松了口气,当然不是指望他带着手下跟自己造反。只要这位能出面给通商屋撑个腰,让幕府的众人知道,虽然水户和一桥两家现在被打压,但通商屋也不是一点其他的靠山也没有,如此便足够了,主要是防止太一被当作无名小卒任意拿捏。
会津藩有这种震慑力吗?答案是有的!与水户藩那种由于封地在关东平原而受限制,表高三十五万石,实高三十万石的“水”藩不同,位于陆奥贫苦之地的会津藩,表高二十八万石,实高四十万石,且民风质朴彪悍,一直是镇守羽奥、威慑外样诸藩的亲族雄藩。
加上会津藩的特殊出身,历代都深受到幕府器重,在亲藩中有标杆作用,即使是井伊直弼也要掂量掂量。
“会津侯,你来此何意?”幕府军的番头出列,有些不满地看着已行至近前松平容保。
“走亲访友!”松平容保翻身下马,指了指通商屋总店大门,又反问道,“有村大人来此何事?”
“密敕一事,足利屋喜连川成氏有重大嫌疑,而今已被收监。在下奉内藤老中之命,带人搜查通商屋,并传唤此间老板问话。”被称呼为有村大人的番头,面无表情道。
“所谓帮理不帮亲,抛开我跟太一老板的关系,单说这通商屋又不是喜连川又次郎的产业,为何要连带搜查。太一老板为幕府出力量多,早年也多得井伊大老器重,与米国公使也极熟悉,我不知此次行动是谁动议,想来多有不妥,此事我登城一定向井伊大佬说清楚。”松平荣保道。
“可以,您有您的权力,但在下也有在下的职责,不论之后如何,今日我必然要先完成任务。”大番为幕府亲卫军,仅听命于将军和幕阁,不太买诸藩的账。
见松平容保在外面有些为难,太一叹了口气,将腰间的“小狐丸”和“村正”交给寿太郎保管,走出了院门。
“我还是去一趟吧,毕竟清者自清!”太一装模作样对松平容保道。
“也只能如此了,我会跟大番头打招呼,料想不至于太难为你。”松平容保也不好明着阻止幕府抓人,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不过这搜查可不行,”太一扭头对幕府军的番头道,“码头停靠了米国海船,刚才我去问了,那米国船长担心外人进入码头,两边会起误会,不同意外人靠近。劝有村大人您见好就收,在下出来时,可是看见那些米国人正在擦舰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