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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填濠

    尹梦鳌与张鹤鸣站在北门城楼上眺望颍州城外,这流贼是来了多少人呀,一万,两万,三万,就见营帐密密麻麻,一直蔓延到天际。俗话说人一上万,无边无沿。看见前方瓮城城墙上安放的虎蹲炮才稍稍安心。颖洲城有虎蹲炮五门,比不上九边重镇,各种火炮型号齐全,据说万历四十六年至天启元年的三年时间里,仅发往广宁的火器中,就有虎蹲炮六百门之多,颍州这种内地小城,本来就缺乏火炮等重武器,这五门虎樽炮还是原兵部尚书张鹤鸣回乡后多方筹措才得来。

    日出东方,光芒四射,唤醒了世间万物。闯营士卒在一里外列阵,在他们攻城略地的经验中,这种内地小城很少有大炮的,即使是像洛阳那样的中原大城也不过只有十几门打一到两里的佛朗机。列阵一里外还是安全的。像惯常布阵一样,最前方是饥民方阵,这些被裹挟的炮灰,要多少有多少,他们每两千多人组成一个方阵,第一日攻城,高闯王摆下五个方阵一万多人。第二层是步卒方阵,每千人一阵,也摆了五个方阵,共五千多人,最后是马军老营,这是闯王的核心力量,轻易不动。颍州城四面每门都有两万人左右围攻。

    “擂鼓!”高闯王下令。中军大阵闯王大旗左右摇动,各部将领将旗摇动响应,农民军将领大多文盲,复杂的旗号看不懂,只能使用擂鼓进,鸣金收兵等简单鼓号。颍州城四面鼓声大作,众人大声呐喊,

    从城墙望去四野都是密密麻麻裹着红头巾的人头,像决堤的河水一样漫来。

    “九百步,八百步…五百步,开炮!”指挥佥事王廷俊大声下令“开炮!开炮!”五门虎樽炮先后开火,炮口喷出红光,五颗三十两左右的实心大铅弹恶狠狠地砸向闯军军阵。

    这种虎蹲炮算不上大炮,只能算是轻型小炮,一般只有三四十斤,而红衣大炮,灭虏炮等基本都是数千斤。虎樽炮首尾长二尺有余,熟铁制成,周身加了七道铁箍,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看起来如蓄势扑食的猛虎。发射时用大铁钉将炮身固定在地面上以防止后坐力里使火炮弹跳。炮身装**七八两,再装入五钱重的铅弹一百枚,再用重三十两的大铅子“慢慢筑入”炮口。

    五门虎蹲炮发射,轰声如雷,大小子弹齐飞出去。一颗大铅弹,从阵前冲入,砸在一个饥民脑袋上,立时迸裂,白色的naojiangzi和红色的xianxue四散喷溅,铅弹余势未消,又擦过一人上臂,带走一大块衣物和血肉,砸在地上又弹起,打在一人的小腿上,就听见咔嚓咔嚓的骨折声,铅弹又蹦蹦跳跳的滚出好远。另一个铅弹冲入阵中,砸在一人胸口,滚热的大球带着巨大的势能直接透胸穿出,又撞上后面一人小腹,那人捂着肚子向前摔倒,大口吐血,铅弹顺着地面滚远,周围人看着这颗铅弹恐惧的四散躲避。另外三颗铅弹也是穿过军阵,,一路上带走多人的手臂大腿,砸烂了不知多少人的头颅,每颗铅弹过后都是一条xue肉胡同,接着就是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好,打得好”城门楼中观战的尹梦鳌与张鹤鸣大声叫好。由于距离远,同时射出的几百枚小铅弹,势能耗尽,落在近百步左右的地面,其实虎樽炮的巨大威力在于这种霞弹,覆盖面广,万历援朝之战,打得倭兵无法冲到近前。

    五门虎蹲炮发射完毕,刷膛手拿木铲刮干净儿膛内**残渣,装填手从药线盒中取出一个药线,插入火门,埋上火门药,再往膛内倒入**六两,另一人用木杵压实,放上一个木马,木马是与炮口直径相当的木块,起到密封**的做用,以增加虎蹲炮的射程。装弹手用铁锹装入一层土,放小铅弹几十个,压实,再放一层土,放小铅弹数十枚,压实,如此几层,最后放与炮口大小相同的大铅弹,铅弹质地较软,直径略大于铳口,慢慢放入,用铁锤筑实,使其与膛壁闭合紧密以增加射程。

    尹梦鳌着急地看着虎蹲炮装填,又望望城下冲来的流贼,万分焦急,见装填完毕,大声下令“射!”。发射手用火捻子点燃引线,引信燃尽,点燃炮膛里的**,“砰!”五门虎蹲炮喷出烈焰,此时饥民已经冲到一百五十多步,大铅弹又是犁出五条xue肉胡同,方阵中一阵哭爹喊娘的嚎叫,断手断脚的比比皆是。

    弓箭手准备,指挥同知李从师望见流贼冲到百步左右举手下令道,“放箭”,一百多名弓箭手同时松开弓弦,羽箭划过天际在重力作用下重重下落,密集的箭雨落下,饥民方阵有六十多人中箭。有的胸口中箭,有的手臂中箭,有的被射中大腿的。两轮炮击一轮羽箭至少造成流贼一百六十多人伤亡。但是相对于冲阵的两千多贼兵来讲伤亡不大。饥民冲到护城河边,把肩上背的土袋直接扔进河里转身就往回跑。严寒天气,河面已经结冰,上面堆的都是垃圾杂物,臭气熏天,一片箭雨落下,又是几十中箭滚落到河里,血腥味与臭味混杂在一起呛人鼻息。后续冲到的饥民也不管躺在河里疼的翻滚的同伴,把背篓里的土倒入河中,赶紧往回跑,离开这个死亡地带。虎蹲炮又是开了一轮,震天动地地吼声,流贼又留下一百多具尸体。

    “咚!咚!咚!”流民阵中又是鼓声大作,第二个方阵开始冲击填河,颍州城四周都围满了饥民,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填河,一直到正午时分,闯军才鸣金收兵。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李过,高杰等将领围坐在一起,啃着粗粮和野菜混合的窝头,李自成等人都出身贫苦,对粗粝的食物不以为然,又能够与士兵同甘共苦,只有张献忠一边啃着窝头,一边心中暗骂:“老子造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还得跟着受这苦罪!”只是现在实力不如人,只好忍着。城下受伤的流贼,疼得大声喊叫,但高迎祥等人充耳不闻,起兵以来已经见惯了死人,心已麻木了,派人去救,又会搭进好多人命,就算幸运救回来了,断手断脚的也只会增加队伍的负担,这买卖不划算。

    “开饭了!”城头明军守兵闻到饭味欢喜异常,这年头官兵的日子也不好过,上官克扣粮饷,拿到手里的银子都填不饱肚子,更别说吃肉了。大桶大通的炖肉端上来,香气逼人,城内各大家族也是下了血本了,咬牙杀了几头猪,毕竟要是城破了,他们也活不成。颍州一带盛产大豆,泡好的豆子和猪肉一起炖,炖到软糯。每个士兵还拿出早上发的枕头馍,削片蘸着肉汤吃。这种枕头馍起源于宋代,每个长约一至二尺,宽约半尺,厚约小半尺,重达六斤,堪称馍中之王。南宋初年抗金的“顺昌之战”,百姓使用新麦做成大馍带入城内,宋军每日发一个,饿时削一片充饥,困时枕头而卧,因此又称枕头馍。

    午时刚过流贼又开始填濠,无数饥民嚎叫着冲来,他们没有批甲,手里没有拿着武器,只是肩抗土袋背儿背土筐或是木板门板,为了能在乱世活下去,极尽疯狂的冒着炮矢冲近城墙。流贼的优势就是几乎无限的人力,一阵去一阵复来,如蝗虫一般。至申时,流民愣是将护城河基本填平,同时也扔下了上千具死尸。

    城楼里的尹梦鳌与张鹤鸣看着于心不忍,流民亦赤子,亦是大明子民,如今骨肉相残,尸横遍野,尹梦鳌仰天长叹。“老天爷,你睁眼看看呀!”“我愿天公怜赤子,莫生尤物为疮痏。雨顺风调百谷登,民不饥寒为上瑞。”张鹤鸣亦心下戚戚。 m..coma

    入夜静的可怕,城墙下时不时传来几声未死之人的哀嚎声。这个时代普遍缺乏营养,士兵大多患有夜盲症,夜不能视。厮杀了一天的两方抓紧休息,护城河填平后就是惨烈的登城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