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颍倒不是故意要卖关子逗黛玉她们好奇。很多超乎认知的事情如果只是听人说起,哪怕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人们往往也会把它当成一个故事,听了,感慨了,就过去了,很少有人会从听到的事或是看到的文字故事里吸取教训,增长认知。
前世陈颍就经常看一些奇闻案件的分析,比如罗老师、翼刀等的奇闻案件普法视频,然而事实总是看得时候觉得真是天下奇闻,根本想不到会发生这种案件,然后听完分析好像学到了许多法律知识,最后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学到,该不懂的法律依旧不懂,只是看了个奇闻罢了。
所以陈颍一直不说出其中的玄机,让黛玉她们怀着好奇,带着自己的猜测亲自见证这件事的全过程,亲身经历过且认真思考过以后印象就会十分深刻,才能有“吃一堑长一智”的效果。
陈颍一脸“委屈”道:“我要是早早就说了,你们当成奇闻故事一听,笑了也就忘了,难免以后遇到这种事还是会上当,这才一直不说,让你们亲自去看,去收获经验,如此用心良苦,你们还要……,唉。”
看到陈颍一副委屈的样子,宝琴还有李纹李绮几个露出愧疚心疼之色,几个丫鬟也面带担忧之色,怕陈颍因此不高兴了。黛玉还有妙玉两个人见多了陈颍故意作怪的样子,早就见怪不怪。
黛玉啐道:“哥哥你就会装可怜糊弄人,你用心良苦自然不假,但是你刚才取笑姐妹们也是真,这又不能混为一谈,我们可没冤枉你。
大家可别上了这坏人的当了。”
陈颍被黛玉怼得头皮发麻,摸着鼻尖转移话题道:
“不说这个了,你们快仔细听,岳象风要揭晓谜底了。”
殿中央,被众星捧月围在殿中央的岳象风开口道:
“刚才说了佛像隔空取药的玄机,咱们现在就来说说另外两个。
先说这妖僧用来测验佛缘的‘纸上现字’的把戏,其实是很简单的,因为这纸不是普通的黄表纸,是用姜黄水提前写过字再晾干的,那水也不是普通清水,是放了碱的碱水,这姜黄水写的字在黄表纸上,干了之后就看不见了,但一遇到碱水姜黄水会变成红色,在黄色的纸上显现出来,便就成了你们看到的佛祖显灵了。”
众人皆呼神奇,纷纷交流起自己的感想。
其实岳象风说的轻松简单,脸色满是得意,心里却无比地敬服陈颍,这些看似很简单的原理其实都是陈颍事先告诉了他,让他出面来揭穿真相。这个时代有几人能注意到这些神奇的现象并且用来设置骗局呢,更别说如同陈颍一般看到结果就推测出内里玄机的,怕世上只此一人。
岳象风心中无限感慨,自己有幸能跟随着公子,此刻才能享受这被百姓感念拥戴的风光,才能见识到别样的风景。
岳象风不知道的是,角落里又一双眼睛,正愤愤不平地盯着他,目光中满是不甘,甚至还有一丝怨毒。
在岳象风出身感慨之际,有个老农问道:“英雄,那菜地里长出佛像又是怎么做到的,老头子我种了一辈子地了,可以肯定那佛像真的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岳象风继续道:“那就再说说那地里长出佛像的事,老人家你种了这么多年的地,肯定是见过种子破土出芽的罢。”
老农道:“那自然是见过的,老头子我种过的粮食多了去了,不光是粮食的种子,就是山上的野草野花,我都见过它的从土里发芽长出来,所以老头子我才敢肯定那佛像是地里长出来的。”
岳象风笑道:“老人家,以你数十年的经验,你说要是提前好几天把佛像埋进土里,把上面的土恢复原样,再过上几天是不是就看不出痕迹了?”
老农回道:“的确是看不出来,要是再下上一场雨,那就更是没有一丝痕迹了。”
岳象风接着道:“那要是在佛像底下再放上许多黄豆,浇了水下去,是不是能刚好让黄豆发芽把佛像顶出土来呢,再算好时间,是不是想它什么时候长出来就什么时候长出来。”
在场多半都是农户出身,自然一下子就明白岳象风所说的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可行的,但是又有几个人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呢,用再普通不过的豆子就设下出这样的弥天大谎来。
众人大呼神奇,纷纷言说活了许多年今天长了大见识了。
陈颍却在心中叹惜。
黛玉等人都是聪慧之人,自然是很快就想通了各中原理。
不像雪雁,人呆呆的,又不像那些农户一样种过地,听完之后还两眼发愣地问黛玉为什么会这样。
妙玉担忧地看向陈颍,问道:
“你就这样把这些手段内里的玄机告诉他们,就不怕他们学会了后去别的地方骗人吗?”
陈颍道:“表姐不用担心他们成为下一个乌灯红色,我不光要告诉他们,接下来还会把这件事告诉天下所有人,让他们都知道这些所谓‘显灵’暗藏的玄机,自然就不怕他们学会了去骗人。
其实将这些奇术巧思尘封起来并不能让人们不再受骗,因为总会有人想出新的手段来愚弄百姓,骗取钱财,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只有不断的普及这些知识,让百姓不再愚昧,让他们不那么容易上当受骗,才是根本的解决之法。
当然,想要实现太过艰难了,或许用上千年时光也未必能做到,但总不能难就一点都不去做。人要有理想,否则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岳象风那边揭露完乌灯的手段后,呼吁众人一起去后院将那“地里长出来的佛像”挖出来,却无人敢响应。
陈颍看着这一幕,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还是为这份愚昧的敬畏感到痛心,战争、死人永远都不是最可怕的,思想的荼毒才是,这传袭了数千年的将未知的恐惧幻想成无可匹敌的鬼神并且敬畏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
但数万万同胞中,总是会有与众不同的人,他们能认识的错误,能努力去改正这种错误,或许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是异类,是疯子,但陈颍知道,他们是民族觉醒的希望。
在众人敬畏佛祖不敢虽岳象风一同去挖出佛像时,狗娃儿勇敢地站了出来。
“英雄,我跟你一起去,把那佛像挖出来,让他们看看,那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陈颍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没有看错人,在他看到狗娃儿对老母亲的揪扯面露痛苦和无奈时,在狗娃儿一直没有动手推开老妪时,陈颍就知道,这个人还有救,他只是在生活陷入苦难时遇上了乌灯这个骗子。
陈颍眼神示意,身边的便装护卫分出去几个,挤进前面的人群里,跟着狗娃儿一齐呼喊,一齐响应岳象风的召唤。
人都有从众心理,见识愈少的人,从众心理觉愈发能影响他的判断和决定。在狗娃儿和护卫的呼喊声中,一个又一个加入他们,最后变成了众人齐声高呼,一同随着岳象风往后院而去。
陈颍问黛玉等人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场面震撼?”
众人皆是眼里闪着亮光,纷纷点头。
宝琴仰起小脸问道:
“颍哥哥,我知道这些人一开始是因为敬畏佛祖才一言不发的,可是为什么后来他们就不怕了呢?”
陈颍笑道:“这便是团结的力量。很多人都是漫无目的地得过且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只要有人将他们聚在一起,给他们一个目标,领导着他们,他们就有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陈颍自然不想告诉她们所谓的从众心理,历来的上位者就是利用这个愚民牧民,靠着民众的力量将利益揽入囊中。
民众们都跟随岳象风去挖佛像,后院挤不下,很多人就站在门外伸长了脖子去看。角落里的陈颍等人也因为人群离开暴露在县令和乌灯和尚的视线中。
陈颍等人乔装易容,把白皙的皮肤抹成暗黄色,外面再穿上陈旧的粗布衣衫,就连秦可卿白鹭等人婀娜的身姿、傲人的资本都被掩盖不显。看上去像是一群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少年少女。
县令看着大殿角落里的这群人,内心犹豫纠结,只觉告诉他这群年轻人有可能不简单,很可能就是揭穿乌灯和尚的真正幕后之人。他想上前交好,但又十分纠结,这些年轻人明显是不想被人打扰,才待在角落,由那汉子出面。若是贸然上前,很可能交好不成反而得罪了他们。
最后县令还是放弃了,装作没有看到陈颍等人,指挥着衙差将乌灯寺的僧人捉拿看押起来,还有佛像里的那个小沙弥,也被带了出来,一并看押,等候发落。
“哥哥,那和尚怎么一直盯着我们啊,难道他知道是我们揭穿他的吗?”
大家听到陈沁的话,都看向乌灯和尚。
陈颍与他对视片刻,从乌灯的眼里,看到有不甘、有追忆、有愧疚,却并没有对他们的恨意。
被衙差锁住不得动弹地乌灯和尚,却是死死地盯着陈颍一行人,然后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死到临头了还笑的出来。”衙差给了他一下,他却笑的愈加癫狂。
乌灯心里万分不甘,就是眼前这群年轻人,毁了他的一切。
他想到了师父告诫他的,不要小瞧年轻人,这些年轻人比心机深沉的官场“老人”更加可怕,他们充满激情与斗志,看不惯世上一切不平之事,势必要以雷霆击碎黑暗。
师门祖辈就曾在这样的年轻人手中吃过大亏,险些断绝传承,他一直谨记师父的教诲,不敢有一时忘却,哪怕年轻人见识浅薄更加好骗,他这些年也从未骗过一个年轻人。
可笑的是他从始至终都没与这群年轻人打过交道,就落了个惨败的下场,他不甘。想到师门传承也断送在了他手中,他不知该以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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