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小兵在前面走,高小竹在后面像老奴才似的小心翼翼的跟着。
一路上,凡是看见这幅画面的人都异常惊讶。
高公公是谁?
那是宫里头一号人物,连皇子公主见了,都得见礼。
侍奉三代皇帝,对皇家忠心耿耿,武帝大圆满,那是大邱的脊梁之一。
敢问谁可以让他这么谦卑影从?
众人看向邱小兵的眼神充满好奇和敬畏。
邱云松要是知道邱小兵一路上这么拉风,一定后悔没用轿子抬着他走。
两人最终在碑亭见了面。
邱小兵就拱拱手算是见礼,邱云松也没挑他礼,招呼婢女上茶。
“皇弟,你这生的哪门子气,听说给左家哥俩好一顿打,不知气消了么?”
邱云松乐呵呵的问道,颇有大哥的样子。
邱小兵翻了他两个白眼:
“皇兄,看我被人欺负,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哈哈哈……”
邱云松爽声大笑了一阵子。
“你别误会,我绝不是幸灾乐祸,就是觉得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邱小兵就很无语,这二货特么是跟常人不一样。
郁闷的低头喝茶,不理二货,反正是你请我来的,你不着急我着什么急,看谁憋不住。
抬眼欣赏起御花园,立感满园风光入眼帘。
喵喵的,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来皇家园林,果然不同凡响。
松柏古槐郁郁青翠,树龄均在二百岁左右,尽显苍劲幽远,古风悠悠。
盆花桩景,青草做衬,宛如水墨丹青,深邃隽永,极目所视,心旌在朵朵白云下飘荡。
四季花卉,每季都有群芳争艳的美致,予人一种四季皆春不断颜色的层次感。
奇石玉座,金鳞秀木,亭台水榭,均玲珑别致,疏密合度。
一园风景,好像浓缩了天下美景。
又扫了一眼旁边的石碑,那上面竟是一首诗。
花园春夏不栽花,唯植青枝伴石崖。
世事真能如己愿,大陆岂不尽皇家?
卧槽,谁呀这是,好大的口气。
见邱小兵盯着石碑看,邱云松自豪的说道:
“这是邱家先祖先皇在二百年前建立大邱国时所立。
先祖心胸之大,可为后辈子弟之楷模。
先祖想恢复大邱帝国的辉煌,可惜未能称愿,引为憾事。”
邱小兵心里酸溜溜的,同样是皇家血脉,感觉自己这一枝就像被甩出去的野草,没有丝毫的皇家底蕴和熏照。
“自古成功名霸业者,莫不都是睿智者。
光有野心,没有智商,顶个屁用。
一统天下的三要素,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拿什么恢复帝国辉煌。
也就在这园子里发发感慨而已。”
邱云松心里很不高兴,这块石碑是皇家的骄傲,代表皇家的一种野望。
怎么到了这小子嘴里,满是嘲讽吐槽之意,真不该选这个地方,无辜败了兴致。
不过看邱小兵酸溜溜的样子,心里又不禁得意起来,再怎么你也没有正宗皇家的熏陶,野小子一个。
心中自信又恢复起来,大度的问道:
“皇弟,适才所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作何解释?”
邱小兵翻了他一眼,绷着脸不说话。
邱云松等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人家不是来探讨学问的,是来商量事情的。
遂正色道:
“你说左晓书谋逆,有何证据吗?
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当儿戏,你若对左家还不解气,皇兄可狠狠地惩罚左家为你出气。
但儿戏之言就不要再提了。”
“皇兄这是欺我年少,不知轻重么?”
邱云松低头喝茶没言语,那意思就是你不是这种人吗?
哎我草,被这二货鄙视了。
你说你一个智商朴素的人,这么玩优越感好么?
邱小兵坏坏的笑笑,身子前倾,道:
“皇兄,如今前线战况如何?”
闻言邱云松立刻眼中爆射寒光,瞪向邱小兵。
他在警告对方,有些话题他还没有资格谈论。
“切,这么神经兮兮的干嘛,就问你,如若此时将谷玉峰调回,你可还有够资格的人顶上去?”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既然来了当然是有事,你要是再这个态度,我可走人了。”
邱小兵脸色冷下来。
邱云松暗呼好险,刚刚他差点暴怒,对方就是世子也没权利染指军国大事。
冷静一刻后,邱云松松弛下来,语气沉重道:
“现在前线对垒多时,随时可能爆发战事。
主帅一刻都不能离开,更何况临阵易帅,前几次吃了败仗,军心不稳,幸好谷玉峰压住了阵脚。
若是将他招回,弄不好会引起兵啸,后果难以想象。”
“也就是兵营一乱,不用邱南的军队动手,你的几十万大军就已经自行瓦解,溃不成军了对不?”
邱云松看着邱小兵,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意,不过还是沉重的点点头。
“你放心,咱哥俩今日依旧是聊家事,你最好如实与我对话。
否则吃亏的是你,与我没半毛钱关系,信不信在你。”
邱云松眼神闪烁了几下,彻底沉静下来。
“你接着说吧。”
“好,如果发生你刚刚说的严重后果,你还有没有预案,或者说你还有没有能力接着打?”
这次邱云松思索半天,抬头盯着邱小兵的眼睛道:
“国内可抽调的军队,除了几处边军不能动之外,五成在前线。
如果自乱兵败,很难在短时间内收拢。
老二必会趁虚而战,此战几无胜算,必一败涂地。”
“就是说国内剩下的五成兵力是给边军留的预备队,预防边境突发事件。
而一旦德亲王的大军冲垮你前线的防线,你在短时间内,没有能力建立起第二道防线,是这样吗?”
邱云松眯着眼睛瞅着邱小兵,很惊讶对方竟然还懂得兵事。
“那也就是说,德亲王若趁机会一路横推,就能直到上京城下,我说的对吗?”
邱云松缓慢的点点头,脸色极其难看。
“皇兄,那你看,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算不算谋逆?”
“嗯?”
听到这里,邱云松腾的一下站起来,惊恐和愤怒交织在脸上。
碑亭台阶上的高小竹无人察觉的摇摇头,心中暗叹:
世子妖孽,把握了皇上性子急躁,外强中干的缺点,竟轻松的将皇上掌控于股掌之间。
此等心机,就算德亲王也未必是其对手,世子还小,假以时日,皇家无人是其对手。
“你说的可当真?”
邱小兵不满的撇撇嘴: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你当我是喝酱油耍酒疯——闲的么?
有那功夫,我睡一觉不香吗?”
“可……可有证据?”
邱云松眼珠子红了,声音有些急促。
“证据就在我袖袋里。”
邱小兵说完,淡淡的扭头看风景,似乎看风景比跟他邱云松聊天更有趣。
对方带搭不理的态度,令邱云松很气恼,刚刚的优越感瞬间置换。
邱云松握了握拳头,暗吸一口气,重新坐下。
“皇弟,有何话说,但说无妨。”
邱小兵扭回头来,微微一笑道:
“圣人说过,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左晓书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要清楚。
他凭什么平步青云,一步步走到如今权压众臣,一家子人在上京城无法无天?”
邱云松似被针刺了一下,沉默不语。
“皇兄可知左晓书为何要在前线玩釜底抽薪,行此险招?”
邱云松很认真的摇摇头。
“朝中惯例,文不沾武,武不入文,为的是平衡而治,自古已然。
他独掌刑部,已位极人臣,下一步无非就是左宰或右宰的位置。
但显然他的欲望不止如此,他要的是文治武功的千秋臣名,所以他要把手伸到军队中。”
说到这里,邱小兵白牙一呲,玩味的说道:
“回到第一个问题,他为何如此得势,谁给他充当了得势的助力和保护伞?
皇兄你么,还是你的父皇?”
邱云松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不知如何回答。
“我说过咱俩今天是聊家事,既然聊家事,咱就说说咱家里的事。
先祖创业开国,然后留祖训镇宗族,‘奉宗庙之重,终无穷之祚’,就是父传子,家天下,一代一代往下传。
代代守江山,可江山那么容易守么?
堡垒更多时不是被外敌攻破的,而是被内部人攻破的。
你们只记住了父传子家天下,人人拼了命争皇位。
可祖训还告诫后人,后宫、阉人、外戚不得干政,你们都忘了吗?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后宫、外戚干政,祸乱无穷,是社稷之毒瘤。
左晓书背后谁在支持他,谁在给他撑腰,谁在给他胆气,你心里没数吗?”
邱小兵气呼呼的一墩茶杯,吓了邱云松一跳,仿佛他面前的人是正在训话的
邱家长辈。
“现在你打不过德亲王你开始着急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攘外必先安内,这道理连孩童都懂,自家后院起火,你连火都视而不见,就知道出去打仗。
你是耍性子呢,还是守江山呢?
守江山能允许你耍性子么?
圣人都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的后院藏污纳垢,祸乱朝纲,你怎么就能做到视而不见呢?
你视而不见的后果就是养虎为患。
虎翼丰满时,就是咬你的时候。
近虎远狼,你有多壮实的身板扛得起大邱这四面漏风四面楚歌的江山?”
邱云松的呼吸变粗了,却死死咬着牙关不吱声。
“皇兄,不久前我跟你说过的事你没忘吧。
国无法不宁,家无法不安,何时宗正寺回归族人的视线中,你的危机才能从根上解决。
不然,你将始终疲于奔命,左支右挡,看似见招拆招,实则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大邱的江山就终止了。”
邱小兵自顾自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邱云松一点点从震惊、震怒、悔恨、懊恼中冷静下来。
松开了紧攥的拳头,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恢复了皇上的气势和风度。
“皇弟,宗正寺重新建立,干系甚大,容皇兄一段时间考虑。
我虽然想要左晓书的证据,可也不能胡乱答应你。
不如你换个条件如何?”
台阶上的高小竹白白净净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世子步步套路,皇上被牵着鼻子走。
皇上看不出来世子真正的目的是退而求其次的第二个条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