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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雨中袭杀

    彼时彼刻。

    一个平行的维度世界。

    大邱国。

    武阳山。

    皇家狩猎场。

    武阳山是大邱国的龙脉之山,离国都上京城一百多里。

    自古被称为“直通帝座”的天下第一山。

    有“武阳安泰,四海皆安”之说。

    历代大邱皇帝每有大事,必亲临武阳祭祀。

    然后举行大型狩猎活动。

    彰显武风,以振国势。

    此时,武阳山南麓,以布库河谷为中心,方圆四十里,皆是皇家狩猎区域。

    十万装备精良,骁勇善战的御前羽卫军进驻场内。

    河谷平地上,军帐按军中阵法布列,一座连一座。

    中心护围的是一座高大的中央金帐。

    旌旗猎猎,战马嘶鸣。

    一队队巡猎兵将,甲胄鲜亮,长戈刀剑,透出肃杀气势。

    中央金帐内,大邱皇帝邱行海倚靠龙塌半卧。

    这位皇帝年仅60岁,却龙体不康,已近元阳衰竭之境。

    此时面容委顿,肤色苍白,但一双龙威虎目威势依然。

    帐内暄厚的羊毛毯上,跪着五位皇子。

    分别是大皇子邱云松、二皇子邱云空、三皇子邱云涛、四皇子邱云澈、五皇子邱云晓。

    狩猎在即,五人来给父皇请安。

    这时候多表表孝心,多露露脸,没毛病。

    大皇子邱云松身材魁梧,粗眉大眼,很有威武气概。

    “父皇,祭祀已毕。

    为父皇祈福,安泰四境。

    上天必眷顾我大邱黎庶。

    必保父皇龙体安康,代天御行四海。”

    邱云松郎朗而言,神态极其真诚:

    “现我皇家诸多子孙都已整装待发。

    只等父皇一声令下,御驾亲猎。

    以彰显我大邱武威浩荡。”

    邱云松言毕,恭敬稽首再拜。

    “皇兄,近几日祭祀,父皇必身心劳顿。

    如若再行弓马狩猎,恐是怕寒劳再侵龙体。”

    二皇子邱云空偏瘦身材,长得白净,一双眼睛深邃无底,很精神。

    他插空而言,又低头瞥了一眼身旁正磕头的邱云松,

    这家伙总是给人一种正义凛然、正气满满的样子。

    哼。还不是得益于天生的大身板。

    “我等儿臣当为父皇龙体之本着想,应让父皇歇息几日。

    怎能不顾劳顿,催促父皇。

    还让父皇以惫困之躯,御驾亲猎。

    实在是有违孝道。”

    二皇子邱云空一番义正言辞。

    眼角却瞄着龙塌上半卧的皇帝老爹。

    居高临下,邱行海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有些烦躁。

    两个不省心的东西,真当朕老了,要死了吗?

    天天迫不及待的叽叽喳喳,争宠争位。

    朕给了你们十多年的时间,也没见你们出息哪儿去。

    其他三个皇子跪在那里,规规矩矩,面无表情。

    即没说同意大皇子之议,也没回应二皇子所言。

    就像现场听戏一样,不参合表演。

    这哥仨都不傻,这种场合的唇枪舌剑,有多远闪多远。

    这不是他们的强项,徒惹父皇生气。

    他们比大皇子、二皇子年纪小了很多,但觊觎之心可不小。

    正年轻风华正茂,都憋着等在狩猎场上见真章。

    大邱以武兴国,民意尚武。

    狩猎的战绩就代表了民意。

    父皇身体明显不行了,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参加狩猎并封赏。

    还磨什么嘴皮子,跨马提刀猎场上见吧。

    三人心里集体鄙视了老大和老二,真是酸腐之至。

    “皇弟,大邱自古以武兴邦,武之不兴,奈何强国。

    皇家麒麟儿当为天下兴武之表率。

    父皇乃天命之子,统御天下,当然得为我等表率。

    你刚刚所言,莫非是说父皇已上不得马、拉不动弓弦了吗?”

    邱云松这话可有点诛心之意了。

    只是这坑挖得明晃晃的,很失风度。

    连龙塌上的邱行海听了都心中一哂,撇了撇嘴。

    这水平,呵呵,白瞎了你这副仪表堂堂的身板了。

    “皇兄明知我非此意。

    为何在父皇面前,构陷臣弟?”

    邱云空也是个戏精,立马打蛇随棍上。

    “臣弟以孝心论事实,不虞有它。

    不知皇兄刚刚所言是为何意?”

    邱云空脸上迅速显出悲戚之色。

    “行了,别吵了。”

    邱行海断喝一声。

    这俩逆子,在朕面前演戏还上瘾了。

    还都一个个演技拙劣,看了闹心。

    病恹恹的扫了另外三个儿子一眼,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三个小儿子眼睛从进来开始,就盯着地上的羊毛毯,都快盯出花来了。

    跪在那蔫坏蔫坏的装可怜。

    邱行海感到一阵胸闷气短。

    这五个儿子人前人后什么德行,干了什么勾当,他心里雪亮。

    生在皇家,就为了争皇位,兄弟成仇,骨肉相残。

    自己就是从众多的皇子中杀出来的。

    只是自己45岁时才成为太子。

    45岁啊,他当时都觉得没希望了,皇帝老爹太能活了。

    他是四皇子,上边还有三个皇兄。

    他当时都恨不得发动兵变,逼父皇禅位了。

    天可怜见,他正惶惑时,一场大病要了他父皇半条命。

    他迅速用雷霆手段击败三位皇兄和后面的几位皇弟,荣膺东宫之位。

    半年后老皇帝驾崩,他才如愿以偿的坐上了皇位。

    眼下这摊子家事,跟15年前何其相似。

    老大老二都40多岁了。

    野心难抑,火气旺盛,看起来有点等不及了。

    这是不是前段时间秋言老祖所说的“事出因果所致”?

    难不成这几个小子也动了心思要兵变上位?

    邱行海想到这儿,一股凉气窜上脑门。

    立时虎目圆睁。

    多年所积的皇威霸气,突然爆出,如山一般向前压去。

    五位皇子骤然身体一滞,立时冷汗涔涔。

    心里的小算盘随即收起。

    齐齐做出惶恐不安状。

    老虎虽老,虎威犹在。

    王还是王!

    五位皇子像五只掉了毛的鹌鹑在寒风中颤抖。

    五个人都明白,这时候就是飙戏的时刻。

    父皇雷霆一怒,那雷火砸谁身上,谁就可以洗洗睡了。

    邱行海虎目带电转了两圈,收回了身上的威势。

    “弘武狩猎一事,朕自有主张。

    不日朕的皇弟齐亲王将至。

    待朕与他商议一些事情后再定。

    退下。”

    邱行海说完一拂袖,闭上了眼睛。

    叩安退出金帐的五位皇子,神色凝重。

    齐亲王?

    父皇不提的话,他们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位皇叔。

    在这节骨眼上,连朝中众臣都猜到皇帝要立太子了。

    这齐亲王蹦出来凑什么热闹。

    莫非有什么变数?

    五子一时都未能参透他们老爹的帝王之术,便各自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赶走了几个不谙帝术,看着就生气的儿子,邱行海随手招来老太监高小竹。

    “齐亲王所至何处了?”

    “回皇上,齐亲王今晚就能到此。

    亲王的齐地实在太远了,骑马都要十日。

    这次亲王奉诏带世子前来,是坐车来的。

    世子6岁,骑不得马。

    已经赶了近一个月的路了。

    一路上羽骑一直盯着。”

    高小竹低眉顺眼的答道。

    “嗯,朕的这个小弟弟呵。”

    邱行海很少有的感慨了一句。

    高小竹无声无息的退居到帐角的阴暗处。

    他知道皇家的事儿,少听一耳就少一事,多了就危险。

    这位齐亲王是邱行海老爹晚年老来得的子,最小的一个儿子。

    邱行海比他大三十多岁。

    老皇帝看出邱行海是心肠极硬、擅使霹雳手段之人。

    只怕那些儿子们都会不得善终。

    天家无亲情,自古如是。

    原本大邱国早已不再立王封藩。

    但他在册立邱行海太子之位后,特意册封了年仅8岁的小儿子邱行山为齐亲王。

    受封齐郡,下辖3县。

    虽说是郡,但却是大邱国最远最穷的地方。

    老皇帝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以委婉的方式告诉邱行海,别惦记你这个最小的弟弟了。

    居于偏远之地,又无争龙之力。

    便许他一世平平凡凡过一生吧。

    “齐、亲、王、朕、的、皇、弟。”

    邱行海靠在软垫上,一个字一个字的低声念叨着。

    虎目中的眸光忽明忽暗。

    “15年不见,朕很想看看你长成什么样子了。”

    “大邱江山千古,朕不过是一个看护人。

    在朕下的这盘棋局里,你该做点什么呢?”

    金帐外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

    一场雷雨,蓄势待发。

    ……

    “驾——”。

    车辚辚,马萧萧。

    伴着天空雷鸣音,武阳山一条山间小道上,一行队伍在林间尽头渐显身影。

    一辆颇为寒酸的马车行在中间。

    左右前后总共六骑护卫。

    看护卫的装束,应该是家臣部曲。

    任谁都不会认为这驾寒酸的马车主人是有台面的人。

    可偏偏车上坐的就是大邱国唯一的一位被封亲王、并被封地的邱行山。

    他身边是世子,他六岁的儿子邱云兵。

    近一个月的马车颠簸,世子早就躺在车里软塌塌的被子里睡着了。

    为尽快赶到狩猎场觐见皇帝大哥,邱行山舍弃官道而走小路。

    一路仆仆风尘。

    马车的一帘窗口,不时传来空中的闷雷声。

    小路两旁的树叶簌簌作响。

    起风了。

    风起而后必雨至。

    “加快点速度,天黑前务必赶到狩猎场。

    各位辛苦一下。”

    邱行山在窗口对六位护卫发出了一路不多的主人命令。

    “是,王爷。”

    六位护卫也知道快到目的地了,遂打起万分精神。

    邱行山看着窗外一倏而过,被林风吹动的郁郁林叶,心中真是愁肠百结。

    “皇兄一个多月前突然宣我携子觐见,到底所为何事?

    是福?是祸?”

    15年前,他被父皇赐为齐亲王。

    第二天就被一大群奴婢宫女太监簇拥着赶往齐地,像逃亡一样。

    他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这些年他过得很清苦。

    虽说顶着一个亲王的帽子,可封地实在太坑人。

    三县人口不到30万,土地贫瘠,粮食年年不够口。

    封地多山多岭,据说矿藏丰富。

    但因偏远,交通极不便利,朝廷的恩泽雨露自然没有洒过来。

    按照古时惯例,一个亲王,都得是岁禄万石,府置官属。

    护卫甲士少则三千,多则近万。

    可他邱行山没有这般好命。

    十岁那年,皇帝来了圣旨,朝廷不再给他岁禄。

    让他收缴三县的税收,以补其岁禄。

    这三个穷县,种地的自己都吃不饱,哪有余粮交税。

    此外工商不振,哪有多少税收。

    逼迫他遣散了大部奴仆家役。

    连王府护卫都缩减到20人。

    为防皇帝大哥怀疑他,杀他,他不光装穷(是真穷),还得装疯卖傻,佯风诈冒。

    他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皇兄会忘了这个没出息的小弟弟。

    谁成想这位大哥竟然下圣旨宣他携子千里迢迢去觐见。

    为什么?

    我都躲出去那么远了,吃上顿没下顿的,惦记我干嘛?

    邱行山郁闷的想着心事。

    全然没注意天色暗了下来。

    雨滴飞落,一阵阵雨点敲击林叶的簌簌声。

    前路,雨幕茫茫。

    忽然,一阵弓弦响动。

    立时一息萧杀之气破风破雨汹涌袭来。

    邱行山浑身一激,本能的向儿子扑去。

    马车外传来护卫们临袭发出的叫喊声。

    接着是身体坠马的声音。

    而这辆寒酸至极的马车车篷,在一阵弓弦声后,被射成了刺猬蓬。

    邱行山后背中了一箭。

    这一箭力道巨猛。

    透体而出,并再次穿透了他身下护着的世子邱云兵。

    瘦小的世子在睡梦里气绝身亡。

    一箭两命,好厉害的功夫。

    “大哥终于还是对我下手了。”

    邱行山意识模糊了。

    “为什么到这里才动手?”

    最后一点意识也渐渐褪去。

    至死也没有弄明白他皇兄为什么杀他。

    林中十几条身影飞掠而至,查看伏击战果。

    一个蒙面的汉子在邱行山的鼻翼下探了探,又摸了摸脉门,然后一挥手。

    一群黑衣蒙面人如风一般掠去。

    此时,风疾雨急。

    忽然,黑幕一般的上空,突现一道旷古罕见的诡异的金色蛇形雷电。

    粗如水缸,迤逦扭曲。

    金光一闪,劈落下来。

    劈落在刺猬一般支离破碎的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