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对着田无期温声说道:“田先生,谢相和费统领的提议,双方各破百骑,以重现当日景象,你意下如何?”
李晓月因为紧张和担心,不知不觉已经很用力地在握紧了田无期的手掌。田无期拍了拍她的小手,示意她安心,然后淡淡地开口道:“我的意见重要吗?”
赵展飞趁机大喝道:“田无期,你可是不敢答应?害怕露出你无能的原形。”
田无期依旧不去看他,朝着鲁王继续说道:“师兄以前说过,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黑白分明的。总会是有一层灰蒙蒙的,你没注意到它,不是它不存在,而是它无处不在。明明很简单,很清楚的事情,却总会被人故意说成复杂,晦涩。”
鲁王闻言挑了挑眉,道:“尊师兄可曾言及破解之道?”
田无期温和一笑,点点头道:“砸过去就好!”
鲁王一愣,道:“砸过去?”
田无期道:“对啊,难不成还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吗?找把锤子,砸过去就好了!”
费大通皱眉道:“田无期,你在说什么?别废话!是骡子是马上来溜溜,你行还是不行?”
田无期微微一笑,道:“你们既然想要看戏,那该配合的我不能视而不见。谁还不是个演员呢?便让姓赵的带上一千人,田某人冲阵给你们看看,也掂量掂量这大新的骑兵到底有没有北元的精锐!”
田无期话说的很平淡。但是见过世面的人都晓得,越是这种平淡的话,就往往就越坚决。不过这话更像是往热油里泼了冷水,全场都炸了起来。
“什么?他居然要一挑一千?”
“疯了,这小子要和赵家军正面刚!”
“呵呵,这是要死斗火并了!”
场下一下子议论纷纷,没想到今年的中秋节能有这么火爆的节目。眼看百官讨论越演越烈,一个公鸭嗓子声音适时响起:“肃静!”
全场顿时声音小了很多,几乎所有的人都知晓这个声音的主人。就算不熟悉的也听说过,这正是皇帝御前的红人儿,掌印太监魏公公。虽然皆知他不通修行,但有“内相”之称的他一句话出来,还是相当有震慑力的。
魏公公继续说道:“御前吵闹,成何体统!田无期,赵展飞,你二人都算得上年少有为,是个人才。刚才丞相提议甚是妥当,为何要横生枝节?”
赵展飞抢先答道:“末将自然是尊令,只是此子不知天高地厚,末将完全可以教训教训他!”
魏公公道:“哦?这么说,赵同知,也同意直接与田无期对阵了?”
赵展飞狞笑一声,道:“田无期,既然是你自己想找死,我岂能不成全?”
魏公公又看了一眼田无期,道:“田无期,刀剑无眼,你,可要想清楚了!”
田无期拱手施礼:“多谢公公好意。草民一身清白,唯有浑身是胆。愿为大新除小人,斩妖邪。”
魏公公看了一眼皇帝。皇帝这时开口感慨道:“多少年没有见到有人在禁宫动兵马了。”
此言一出,自燕王和谢伯温以降,都躬身道:“臣不敢。”
至正皇帝抬了一下手,示意百官起身,接着道:“无妨,今夜朕也想看看到底是我大新的边军强悍,还是修行人的手段更高明。赵展飞,朕给你这个权利,除了你本部之外,从禁军里可以任意挑选百骑,让朕看看大新军士的威武雄壮。”
赵展飞激动的浑身哆嗦。他努力控制自己,昂首大声回复道:“臣,遵旨。”
至正皇帝又看向了田无期,道:“田无期,你既然想以武证道,朕也给你这个机会。”
田无期躬身一礼:道“多谢陛下。草民还有一事相求。”
至正皇帝道:“哦?讲来听听?”
田无期一脸平静地道:“既然是沙场对阵,那生死各安天命。草民出手,从不留情。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至正皇帝闻言哈哈大笑:“田无期,你是觉得我大新的军队是纸糊的,还是怕朕输不起?”
此言一出,谢伯温带头,一片呵斥之声。田无期并无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皇帝。
至正皇帝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挥了挥手,魏公公心领神会,大声道:“沙场比拼,生死各安天命!双方无论何种结局,皆无罪!”说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田无期道:“田先生,请吧。”
田无期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诺,也不再说话。他对着皇帝躬身一礼,拉着李晓月的手缓缓退下。
李晓月有很多话想跟田无期讲,也很想问问田无期为何如此决绝的提出火并,但他看到田无期眼神里的坚定,便强忍住不问,只是紧紧跟随着田无期。
半个时辰后,至正皇帝带着一帮龙子龙孙,以及够资格的文武百官来到了布置好的演武场,登上了观礼台。
演武场本来就是武德殿的附属场地,就在武德殿大厅广场旁边,是禁军演练以及宫廷演武的场地。今日在有心人安排之下,武德殿演武场早就准备一新,照明用的巨大灯台每隔百米就是一个,灯台中间又有武士打着火把侍立其间。
天上明月,地上灯火,一时间演武场亮如白昼。
赵展飞已换上重甲,骑上了他的坐骑。这次进京,赵家早做好了预案,他的两位亲兵,早就换成了清一水的地破高手,另外还有一位家族里的符师作为随从。其余的六个也是百战余生的老兵,配备了劲弩。
这样的配置,既有足够的沙场经验又有能震住场子的修行者,既能抗修行者的偷袭,又能长久的与骑兵纠缠,可谓万金油阵型。更何况,费大通给的配置也是不差,甚至说是下了血本,一百位禁卫军中,也有五位地破修行者。其中,连费大通的亲侄子都派下来了。
赵展飞一身乌金甲,背负长剑,手持方天戟,骑在马上来回奔走,卖相好不吸引人。他奔走了几个来回,在离皇帝座位百步的距离勒马立定,行了个军礼,道:“陛下,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礼。待末将教训过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之后,再行向陛下请罪。”
说完,长戟一舞,开始放马狂奔,他的亲卫和禁军骑兵也跟着动了一起,一时人如龙,马如风,尽显精锐风采。下边观看的百官里边顿时有人喝彩不停。
另一边,田无期一袭青衫,书生打扮,赤手空拳,骑着红孩儿晃晃悠悠地也登场了。这幅打扮和样子,实在是不像来生死相搏的,自然换来了满场的惊愕和议论。
费大通看着吊儿郎当的田无期,心中冷笑。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这小子真是死字不知道怎么写。作为禁军统领,皇帝的绝对心腹,费大通自认为非常了解皇帝的底限。他平日里绝对不和几位皇子甚至是世家走的太近,也从来不对立嫡一事站队。
不过这次赵家下了血本,不由得他不动心。尤其是赵家的一句话,让他也不能不考虑一下。自己这位禁军统领,也只能是现任至正皇帝的禁军统领。一旦皇帝身死,一朝天子一朝臣,下一任禁军统领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整个家族考虑,毕竟自己的这个侯爷,可不是传命侯,子孙后代没有什么保障。无伤大雅的帮忙,相信皇帝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情就心怀芥蒂。费大通这次派出的五位修行者领队的禁军,都是出自虎贲左右卫的精锐骑兵。之所以从虎贲左右卫选人,也是存了和北元虎贲亲军比一下的心思。他相信就凭着五位地破高手,也能把田无期这个无知小儿锤进地里。
费大通右手一伸,早有侍从递过来一把准备好的火把。费大通凝神提气,大声道:“火把起,两军动!都听清楚了吗?”
接着顾盼四下,全场的议论,私语声随之一静。费大通看了看场上对阵的双方,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大喝一声道:“起!”,接着火把便如长了翅膀一般,呼啸着往沙场正中央飞去。
赵展飞早在费大通手扬起的一刻就做好了准备,十名亲卫和百名禁军无愧精锐,早就调整好了位置。赵展飞左右各带着两名亲卫打头,十骑一行,冲了出去。
一时之间,蹄声如雷。百骑骏马在灯火照耀下如同蛟龙出洞,从无到有,从短到长,直扑向田无期。
红孩儿今天憋了一肚子火,它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两脚兽还没亲近够,又被拉到这忽明忽暗,到处是火光的校场上。看到对面的骑兵开始运动,它哪里还用吩咐,脑袋一甩,闷着头就开始冲锋。
从观战台往下看,两边相隔大约两里地。一方是黑甲带金甲,明晃晃的长枪短剑,沉甸甸的弓弩,还有沉闷如雷的马蹄声,虽只有百十人,却有雷霆万钧,不可阻挡的气势。
另一方则是单人独骑,说不出的孤单和凄凉。观战台上的人还没来得及品味这动若脱兔般的开场太久,一片乌云伴着“嗤嗤”的破空声,从赵展飞率领的骑兵群里瞬间涌出。
“弩箭!”有人失声叫出,下意识地就要缩下身体。好在忽然碰到了旁边坐着的人,他才醒悟过来,这是在武德殿演武场,而不是有人要搞兵变。
不过这人没注意到的是,早在费大通第一声爆喝的时候,至正皇帝以及各位亲王的身边都多了一排手持巨盾的兵士。无声无息的王公公则取代了魏公公,抄着手站在了至正皇帝的身边。
田无期骑在红孩儿身上,看着突然漫天爆出的星光般的亮点,心里大骂一声,“靠!还真是没点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