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分明是桑淳元在说萧文明不守法度,现在萧文明却反客为主,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并且他的这个“治法”,要比桑淳元的虚张声势管用得多,萧家军的弟兄们听到命令,没有丝毫犹豫,便向桑淳元围了过来。
桑淳元岂肯束手就擒,可他自己不会武功,身边也没有力量,只能扯着嗓子破口大骂:“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吏部尚书!是六部尚书之首!你们敢动我?”
桑淳元的话没有说完,便已被两个萧家军的兄弟一左一右架住了,刚想用麻绳将他捆住,倒是萧文明说道:“这位桑大人也做过江南道的两年父母官,就不用绑了,稍微给他留点面子。”
萧文明说完,又扭头向苏志玄望去:“怎么样?苏大人。你不如老老实实跟我们一起走,免得受皮肉之苦。”
说着萧文明便带队,将被控制住的桑淳元推下了常州知府大堂。
自己的靠山都走了,苏志玄当然无话可说,也只能跟屁虫一样跟着退了下去。
萧文明走不了几步路,张大户便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爵爷你走了,叫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给我好好当这个常州知府,可别再叫人拉住了小辫子!懂了吧?”
中国素来有杀鸡给猴看的传统。
然而萧文明这一次却是二话不说,来了个杀猴给鸡看,张大户这只官场上的小雏鸡,一看桑淳元这一只张牙舞爪的猴
子都被萧文明拿下了,终于不敢违抗萧文明半点命令,赶紧喏喏连声答应下来。
处置小小的一个桑淳元算什么本事?
换而言之,就桑淳元的这点权势,也敢和萧文明对抗?
在和萧文明打擂台的,分明就是桑淳元背后的皇帝,是皇帝在耍这种并不高明的小花招,来试探萧文明的底线。
看样子当今这位皇帝还没有适应现在的新形势,根本没有意识到,在江南,谁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于是萧文明马不停蹄,押上桑淳元和苏志玄两个人,便直扑金陵城,要在皇帝面前给自己评评理。
金陵可不是正经的朝廷的都城,而不过是一个所谓“行在”而已,对于来自洛阳的皇帝是客场,而对于萧文明这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而言,才是真正的主场。
更何况萧文明现在的势力,已经几乎把金陵城全都包围住了,出入这座皇帝所在的城市,对于萧文明而言就好像上公共厕所一样方便。
根本无需理会守城的御林军,萧文明大摇大摆便进了金陵城,他手下一千萧家军的兄弟,也同样走了进去,一直来到现在已经成为行宫的江南道府衙门的门前才停下了脚步。
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直接闯进去影响到底不太好。
于是萧文明便跟守门的禁军说一声,让他们立刻向皇帝传报,说是萧文明有军情要事,必须向皇上禀报,请皇上立刻接见。
想当年萧文明第一
次面圣的时候,在皇宫门前战战兢兢,等了有大半天的时间,方才见到了那一位派头十足的当今皇帝。
可不过短短五六年之后,萧文明依旧是要见皇帝,却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皇帝接见,这就是实力的上升造成的最直观的变化。
萧文明突然来访,又说有军情要事,皇帝也不敢怠慢,急匆匆穿戴整齐,上了堂便请萧文明入内。
江南道府衙门虽然宽敞,但是塞进去了半个朝廷,又住进去了皇帝,显然没法再容纳下萧家军一千子弟兵了。
因此萧文明只带了二十个兄弟进府衙,又将桑淳元和苏志玄二人推进了大堂,这二十个萧家军便站在堂外并不进来。
皇帝一看见这两人的面,便已猜出了大概。
然而有些话他也不能直接明说,便装起来傻:“爱卿匆匆而来,又带了桑淳元和苏志玄二人,不知所为何事?”
萧文明坦然回答:“这人犯了重罪,还请皇上予以惩处。”
皇帝脸色一沉,但慑于萧文明现在的势力,也不敢直接质问萧文明,而是询问桑淳元和苏志玄:“你们两个犯了什么事?还不从实招来?”
桑淳元当场就叫起了屈:“启禀圣上,微臣等无罪!我二人奉旨意,接替张大户领受常州知府之职务,可萧文明无端将我二人锁拿,乃是天大的冤屈!”
这其中的前因后果,皇帝是知道的,也预判过萧文明会来找自己讲道理,甚至连应
对之词皇帝都已经打好了腹稿了。
可没想到萧文明的做法竟然是这样的果断和直接,居然一下子就把桑淳元和苏志玄这两人拿下了,并且还一直送到了皇帝的面前,分明就是在当面打脸、骑脸输出了。
皇帝原先的打算是想用温水煮青蛙一般的策略,慢慢削夺萧文明的兵权,可是萧文明这只青蛙,根本就不往锅里跳,直接就蹬鼻子上脸了。
这一下子让皇帝变得不知所措,也只能出面打个圆场:“说什么错不错的?就是一点小事而已,不过是几位爱卿之间有些误会罢了,既不伤筋动骨,也没闹出人命官司,当着朕的面你们就和好了吧!”
说着皇帝便尴尬地笑了几声,原本当今皇帝就有精明刻薄之称,是一个不好伺候的主,很多情况下都会小题大做,让底下的臣子不好过,如今竟然会主动选择息事宁人,原来这世道真的是变了。
然而萧文明却不愿意只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就放过桑淳元和苏志玄,实际上就是不愿意放过皇帝本人。
“皇上,桑淳元说话其实就是在避重就轻,为了一个小小的常州知府,微臣何至于来打搅皇上?实则是他犯了通天的罪过,臣正要来向皇上揭发。”
“罪过?什么罪过?还通天?”
萧文明并没有直接回答皇帝,而是让等候在门外的萧家军的兄弟,捧上来了一个包裹,又从包裹里取出来了一本小册子,将
小册子在皇帝面前抖落开来,这才说道:“桑淳元在京城里的时候,勾结奸邪小人,徇私舞弊,收买官司,犯了滔天大罪,还请圣上明察!”
要是在以前,大臣犯了这样的罪过,皇帝肯定是会发雷霆之怒——不说是立即斩首,至少也得让他脱层皮,反正要过关是没那么容易的,这就是当今皇帝的行事作风。
然而桑淳元毕竟是皇帝撒出去对付萧文明的一颗棋子,能保还是要保一下的。
于是皇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桑淳元也有做事如此不谨慎的时候!朕心里有数了,就暂时记下他这一条罪过。萧爱卿,如今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就让桑淳元戴罪立功,若是不知悔改,日后便罪加一等,慢慢同他理会!”
这就是罚酒三杯的意思了,把风头拖过去,然后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这样的搞法在萧文明这边可过不了关,并且皇帝越是这么说,一剂辛辣的猛药就要向桑淳元倾泻而来了!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知道桑淳元勾连的是谁?”
“是谁?你倒说说看?”
“这桑淳元勾连的,就是康逆赵希!就是他平时道貌岸然,却替康亲王府里的下人开脱,原先分明是问死的官司,却被他轻判流放而已。说是流放,其实不过两年就回来了,而此人现在正在帮着康亲王造乱,不知该当何罪!”
皇帝一听到“康逆”“赵
希”这几个关键字,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也不问萧文明,而是直接向桑淳元发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明白!”
桑淳元原以为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道理,根本就没想到自己几年前埋下的烂谷子,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被萧文明翻出来,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已是不能说话。
这时萧文明又在一旁煽风点火:“皇上,桑大人既不肯说,那么就由微臣来说!”
说着萧文明便抖落开那一堆材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个明白。
其实事件并不复杂,也就是康亲王府的家丁下人仗势欺人,奸杀了一个歌女,这原本是一桩死罪,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却愣是被桑淳元断成了互相殴斗伤害致死,死罪就成了活罪。
不过这件事情桑淳元也并非全无良心,至少也是判了罪了,否则像歌女这样的弱势群体,杀了也就杀了、死了也就死了,除非到阎王爷那里去告状,否则根本就不会有人来理睬你。
桑淳元原本以为这件事情不声不响也就过去了,一直以来都没有拿他当回事儿——毕竟王府的下人七品官,关照这些人的又不只是他桑淳元一个人而已。
谁知他都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偏就被两个有心人记下来了,一个就是已经死了的大太监六麻子——他不但记下来了,并且还收进了《百官行记》;而另一个就是萧文明了。
就在这紧要时刻,把他的罪行拿了
出来,浑似在茅厕里生了一颗炸弹,恐怕从今之后,官场之人都要避桑淳元不及了。
这也多亏萧文明的谋士温伯明,及时回到了江南,凭着他博闻强记的才能,只将《百官行记》略略浏览过一遍之后,并已将其中要害人物的罪行记了个大概,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把桑淳元的罪过摘录下来,成了扳倒他最有力的武器。
而萧文明素来是喜欢痛打落水狗的:“皇上,桑淳元勾结康逆,证据确凿,不容狡辩!如今正在围剿康逆、靖难反正的紧要时刻,若是仍由他担任高官,恐怕于军心士气不利。微臣这就请皇上下旨,立刻诛杀此獠!”
皇帝陷入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