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王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白色的天花板,两根日光灯管散发的明亮的光,又让他不适地重新合上。
感受着跳动的心脏,阵阵刺痛的胸口,还有左手背上缓慢注入的冰凉液体,昏昏沉沉的头部终于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活着。
随即嘴角充满无奈和苦涩,眉头的褶皱再一次拧紧:我怎么还没死?!。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打破了病房内异常安静的氛围。老王想要抬手擦拭一下润湿的眼角,却发现手臂异常沉重,难以做到这一点。
来人停在了病房里,应该是女护士的声音响起:“病人醒了么?”
这话明显不是问老王的,病房内原来还有其他人在。
“刚才看他眨了下眼睛,应该是醒了吧。”嗓音软糯动听,不似村里那些妇女说起话来高亢尖锐。
听到这个声音让本想眨巴眨巴眼睛,回应一下护士的老王重新回到装睡状态。这个声音对躺在床上的病人来说算不上熟悉,但却记忆深刻,此时老王心里不由得一阵疑惑:怎么会是她?
护士在床边徘徊了一阵,“病人各项指标正常,就是有点虚弱,可能意识还不太清醒,这瓶水快完了,一会我再来给他换上”。说完便踏出了房门,病房内又重归安静。
她姓言,是村里的一个“寡妇”,只不过这个称谓是她自己说的,因为前后三庄,村里村外没人知道她男人是谁,这对于喜欢家长里短的农村八卦妇女来说,无疑是件值得探究的事情。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别人茶余饭后,打牌搓麻将时的热门话题。
而老王虽然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喜欢三五成群凑热闹,但有时去村头小卖部买东西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道听途说一些。
那时候生产队改革,本来本家姓聚集在一起的形成的村庄,有些个别地方被打乱,“安插”进了少数外姓人,她家的房子可能就是那时候建的,不过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人居住。
老王自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到这个村子,倒是听的多了发现原来他们还算是邻居。她家在老王房子正后方,中间隔着纵向的六七亩田地。
自打儿子上了初中开始住校,老王便把土地承包了出去,主要以打工为生,所以两家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却也一直没什么交集。
而事情的转折是儿子初中毕业那年夏天。老王辞工待业陪儿子回老家居住,父子二人相依为命,日常节俭,生活开支极少,门前开辟个三分地种个几样蔬菜自给自足,所以老王也不在乎区区两个月的时间。
自己虽然不四处走动,但儿子性格活泼耐不住性子,没事就喜欢伙同庄子上同龄的伙伴摸鱼掏虾。他就在家修缮一下房屋,除除院子以及门前的杂草,或者宅在家里看电视看各类杂书,每年也算是难得的悠闲时光。
那天正准备弄午饭,儿子不知道去哪里疯了还没回来,村里一个老人来家里闲坐,按照辈分老王的儿子应该称呼她为“老太”,因为很长时间不联系,他自己反倒忘了称呼。
院子大门前是老王搭的凉棚,上面纵横交错缠着翠绿的丝瓜藤,大大小小的丝瓜垂挂下来,给“知了”聒噪的炎炎夏日增添了些许清凉安定之所。
老人接过他递过来的小板凳,在凉棚下坐定,便开始闲聊起来。问了下老王的近况,廖表关心,说些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前后三庄发生的些许喜丧琐事,这些老王其实并不感兴趣,甚至老人提到的人大部分也不认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装出一副凝神注目,侧耳倾听的模样,偶尔还会插上只言半语的。
就这么的左耳进右耳出听了十几分钟,正当老王心想儿子怎么还不回来的时候,老人话锋一转不知道怎么就扯上他单身的事情上了。
本来这事在老王爱人刚去世的第二年,上门介绍的人比较多,不过那时候他一概拒绝避而不见,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做这牵线搭桥的事情。
而这么些年过来了,本就性格孤僻的老王对这种事情就更淡了,没曾想老人突然扯出这个话题让他为之一愣。
爱人刚去世那年,他跟人说怕给儿子找个后妈对孩子不好,自己也无暇分心,过两年再说,现在儿子大了懂事自然也不用太担心这一点,不过总要考虑孩子的想法。但一想起父子二人相处和睦温馨,自己也确实没这方面想法,便准备委婉拒绝。
不过老人接着说,“你看你儿子现在都已经初中毕业了,等再过两年都该谈女朋友了,你一个人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嘛。”
就在这时儿子回来了,见这臭小子弄得浑身是汗,老王也来不及思量,便笑骂着让他去冲洗凉快一下。
老人看着小孩嘻嘻哈哈地躲开老王的飞脚,笑着告辞:“没弄饭吧?我也准备回去吃饭了,要不下次我约人家过来见个面吧?”
“要不再坐一会,一起吃吧?”他听到了前面,没听到后面,连忙送出来“不了?那好吧,有空常来啊。”
见老人连连摆手,老王说些客气话,二人也就就此别过。
过了数日,得知儿子中考成绩不错,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喜悦的他一大早锁了门,带孩子去集市上买点好吃的以示犒劳奖赏。
小孩子大多喜欢热闹的地方,镇上除了做生意买卖鸡鱼肉蛋,瓜果蔬菜,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初中住校三年,不像小学陪伴时间长,带着他来买菜这样的时刻少之又少,所以小孩依旧一手拿一个蛋糕在人群中钻来拱去,不亦乐乎。
后来儿子在一个玩具摊位前驻足良久,最后买了个转轮火药玩具枪给他才作罢。此时已经临近中午,集市上人迹也稀落了许多。
还没到家,远远看到有两个人等在门前,老王不由得加快步伐。
到了跟前,让儿子喊“老太”,他自己看着面前的略显拘谨的美女,自然道: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