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渠遗部,主帐之内。
老族长余图看完嫪毐的来信后,勃然大怒。
“混账!”余图怒道,“为什么十天前寄出的信函,今日才送到这里?”
送信的信使一哆嗦,连忙屈膝拜道:“回义渠王,这入春的季节,冰雪交融,道路实在是泥泞,吾也是用尽了全力,才将信函送至此地。”
余图也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知道,这信使说的是实情,道路泥泞的情况下,马匹确实跑不起速度。
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之后,余图说道:“罢了,你去领了赏钱,回去吧。”
“谢义渠王。”信使道了声谢,退了下去。
余图对着左右说道:“去将索林和羌瘣叫来。”
边上的一个族人应了一声,走出帐去。
索林,是余图的长孙,也是义渠遗部的少族长,其父是余图的长子,但因患恶疾已然过世。
羌瘣,是羌族的少族长,在羌族之中极具威望,智勇双全。这次也是受其父之命,带兵前来为义渠助战。
不多时,索林与羌瘣一同进了门。
余图二话没说,将嫪毐寄来的书信递给索林:“看看吧。”
索林猜到大概是自己的叔父寄来的信函,于是打开来看。
“这,怎么会这样?”索林颇感意外地说道。
羌瘣接过书信,也看了起来。
余图颇有些愁绪地说道:“看来,咱们的计划,也不得不提前了。”
索林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再过十天,咱们也该出发了,但因为道路泥泞,本也应该再早些出发。”
“不错。”羌瘣看完了信,说道,“本来小兄弟俩也商量过了,正要过来与义渠王商议此事呢。”
“军备怎么样了?”余图问道。
“随时可以出征。”索林答道。
“粮草呢?”余图穷怕了,最让自己难受的就是这个问题。
“义渠王放心,父王让吾带来了足够一年的粮草,再多的勇士,咱们也养得起。”羌瘣说道。
“好!”余图拍案而起,“嫪毐如今危急,迅速整顿军务,即刻出发。”
“是!”索林和羌瘣同声应道。
当即,义渠遗部和前来助战的其他戎狄部族点齐了十一万铁骑,带上了粮草,向大秦的边境进发。
冰雪融化,道路果然泥泞,骑着战马的各族勇士,都是挑着石头多的地方行走,不过,速度仍旧不快。
行进的途中,余图都不停地派出探马,打探大秦的消息,迫切想知道嫪毐的情况。
直到第五天,第一波探马才回到了军中。
“大秦什么情况?”余图急问道。
探马拱手道:“禀族长,秦王嬴政在到达雍城之日,便揭穿了少主的密谋,据说已经将少主留在雍城的翎羽陆续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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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余图大惊道,“那嫪毐呢,他怎么样?”
“据说少主他绕过秦王,直取咸阳,暂且还没有消息。”探马说道。
余图的心跳加速,但血液仿佛流通地并不顺畅,嘴唇有些颤抖地说道:“再去打探。”
“遵命!”探马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一切节奏都乱了,本来是里应外合的计划,这边还没等出发,嫪毐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这叫余图的心里怎么踏实得了。
一路忐忑,又行进了一天,离着大秦的陇西边境仅有百里之距了。
第二波探马又带回了消息。
“禀族长,秦王嬴政已经肃清了少主的翎羽,少主也已经
攻进王宫,血洗咸阳,但秦军早有防备,双方两败俱伤,少主下落不明。”这个探马说的十分利索,似乎这一路上都在捉摸应该怎么说这些话。
“再探!”余图的心更揪紧了数分,只觉得的呼吸都有些不怎么畅快了,头也晕乎乎的。
余图知道,嫪毐的计划,是劫持后宫,与嬴政僵持几天后,等着他来驰援。
焦急中,又是行进了一天,陇西边界的永定关已经近在眼前。
余图刚要下令安营扎寨,第三波的探马到了。
“报!”这个探马显得十分慌张。
“快讲!”余图也迫不及待地说道。
“禀族长,少主他……”探马吞吞吐吐道,“他夜袭咸阳宫,遭遇埋伏,双方火并之后,少主逃出城外,但在城外又遭埋伏,如今少主已被生擒,剩余残军皆被降俘。”
“什么?!”
余图听罢脑袋嗡地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间,从马背上摔落了下来。
“族长!!”
“族长!!”
众人纷纷下马,将义渠王搀起。
每一天都是坏消息。
每一天的坏消息都在加剧。
每一刻都在惦念自己的儿子。
每一时都在想着复国大计。
明明离秦境越来越近,可战机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知被谁掐了人中,余图缓缓地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祖父,你怎么样?”索林急声问道。
余图只觉得头皮发麻,嘴角有些抽搐,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没…事…,在此…安营…”
索林点了点头,转头喊道:“传令下去,在此地安营扎寨,再命火夫快烧些热水来。”
大军停驻在原地,余图也躺在了军帐之中,身下还铺着好几张兽皮,不远处,还有一个温暖的小火炉。
但令人颇为担忧的是,余图又进入了昏迷的状态,偶尔清醒一会儿,过不多久,便又会昏昏睡去。
守在余图一旁的索林轻叹了一声,转头对羌瘣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本是大军前来攻打秦国,却不想还未等开战,祖父便病了。”
“是啊,咱们这里缺医少药的,义渠王的病又这么蹊跷。”羌瘣看着余图说道,“恐怕得找个医师来诊治一番才行。”
索林思虑了一下,说道:“吾到是有个法子,咱们这里缺医少药,可大秦不缺啊。”
“你的意思是……?”羌瘣大概猜到了索林的想法。
“前面的永定关!”索林坚定地说道。
永定关,正是大秦陇西边境的一个关隘,是义渠遗部所行进的这条路线上,通往大秦的必经之地。
“呵呵,这个想法到是不错。”羌瘣说道,“不过咱们还立足未稳,冒然进攻,是不是有点草率。”
索林思量了一下,说道:“历来,没有战事的时候,大秦的关隘守军,基本都是五千甲士,虽说关隘的工事一般都是易守难攻,但这区区五千人,想来不足为惧,更何况,咱们若是突然夜袭,定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而那守军中,必然有军医。”羌瘣接着话,说道。
“是啊,看祖父的情形,也的确是耽搁不得。”索林说道。
“好!”羌瘣颇有些严肃地说道,“这头战的首功,交给为兄如何?”
索林短暂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吾要照看着祖父,就不和你争了。”
“呵呵,你就等着为兄的好消息吧。”羌瘣轻笑道。
“嗯,注意安全。”
天色黑了下
来,羌瘣将他本部的三万人马带到了永定关的不远处。
因为怕造成太大的响动,羌族人并未骑马,大军从山岭的两侧迂回到关隘的侧翼,然后一点点地靠近了关隘的城防。
正面的一万人等了许久,终于到了约定的时辰。
只听羌瘣一声号令,正面的一万羌族勇士突然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向着永定关的隘口冲去。
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只是佯攻。
羌瘣的目的,是用正面的突袭吸引敌方的注意,侧翼的勇士们便可以趁机翻过关隘的城防,轻而易举地攻进关隘之中。
城楼上开始骚动起来,不多时,从上面射下箭雨来。
但奇怪的是,这些箭矢稀稀拉拉,大多数都被步卒的盾牌格挡,根本没造成什么威胁。
难道有诈?
有诈也不怕,毕竟人数上的优势,可不是一星半点,再说羌瘣已经在索林面前夸下了海口,哪能随意退缩。
佯攻的部族一直挺进到永定关的城门下,却并未强攻,而是贴近山壁和城墙,然后用盾牌形成了一个盾墙,护住了所有人。
城楼上的箭矢依旧垂直地射个不停,但依旧是稀稀拉拉,数量上没什么变化。
这时,就听关隘的两侧分别响起了一声胡人专用的号角,随之,冲杀声四起,就见羌族的勇士们从关隘的两侧发起了进攻。
城楼上的箭雨突然停止了,仿佛是城楼上的守军转到了两侧进行守卫。
羌瘣没有动,并且命令正面部族依旧保持这种防守的阵势。
没过多久,关隘的城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而开门的,赫然是从两侧攻入关隘的部族勇士。
这就得手了?
也太快了吧。
羌瘣本来还以为关隘里面会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大门开的如此快。
来不及多想,羌瘣带着人迅速地穿过关隘的大门,与里面的部族汇合。
看到里面的一幕,羌瘣呆住了。
这哪里像是厮杀惨烈的战场,倒像是将士们抓住了几个偷盗的老贼。
之所以是老贼,是因为被俘获的几十个大秦的甲士年龄都偏大了些,只见他们都颤巍巍地跪在那里,似乎早已被缴了械。
“你们这里,谁是头头儿?”羌瘣走到近前,扬声问道。
一个年龄比其他人更长了一些的军士抬头说道:“俺是这里的百夫长,你们是什么人?”
羌瘣冷着脸说道:“吾是羌族的少主,今日特带着族人向大秦讨要些酒肉。说,这里的守军为何这么少?”
羌瘣的疑惑并未消除,始终怀疑这里面有诈。
这个百夫长冷哼一声道:“若不是朝中出了些乱子,这里的守军被临时抽调去了雍城,你以为你们会这么轻易地攻破这里?”
他口中所说的乱子,羌瘣当然知道是什么事。
“这么说来,这里的守军都回去守护雍城了,这永定关成了一个空城?”羌瘣问道。
仍旧跪在地上的百夫长冷言道:“趁吾等不备而偷袭永定关,小人行径!”
从百夫长的眼神中,羌瘣看出他没有说谎。
这时,一个羌族的勇士跑了过来,对着羌瘣说道:“禀少主,四处都查看过了,确实只有这些年老的守军,并未发现其他人。”
听闻此言,羌瘣的最后一点顾虑也打消了,他哈哈一笑,大声说道:“来人,去通报索林,就说羌族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了永定关!”
戎狄各族十余个部族,这么好的立威机会,谁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