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你来这里,是为了地灵的回生之术,对吗?”孟奚知没有起身,他看着叶倾雨的背影。
鹿隐国皇族的嫁衣,所用是上好的布料,即便沾了泥渍,亦难掩其风华。
叶倾雨微怔,回头道:“魇灵入世,十有九死,能成梦神者,数千年只有那一位,我不觉得我有这个运气。”
若这世上真有回生之术,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你跟我去灵蝶崖,我会想办法……”
“不必了,梦神之路是我自己的选择,魇灵十愿已有两位命主与我签了灵契,我不能弃她们不顾。”
就像六岁那年,她选择救那只落水的灵鼠,之后种种,皆是她的命数。
梦神之路,亦是她的命数……
石门被从外面踹开,裴洛不防,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后退几步,惊道:“你们是什么人?”
三个黑衣蒙面人手握大刀,刀刃已经架在裴洛脖子上。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其中一人对裴洛道:“起来。”
“好汉饶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裴洛一边踉跄起身,一边惶恐告饶。
“我问你什么了,你就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你小子知道的怕是不少。”
“天大的冤枉,我不过就是一个小账房,那些奴隶是如何挣开铁链逃走的,我真不知道啊。”
刚站起身的叶倾雨又坐了下去,眸光沉沉地看向裴洛,忽而笑道:“这人可真有趣。”
“裴兄弟被关在这里当个小账房,实在屈才。”
孟奚知瞥见李大人还光着膀子,顺手帮他拉了拉衣衫,又道:“看来这个地灵洞穴里不止一拨人。”
“地灵洞穴错综复杂,不只一处洞口,稚水国的人能发现,别国的人自然也能发现。”
“阿雨是说这些黑衣人不是稚水国的人?”
“你看他们的袖口。”
这三个人的袖口都用红色丝线绣了一个小字,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每个人绣的字都不一样,字迹绣工也不一样,分别是“秀”、“琴”、“荷”。
“在袖口绣亲人或心上人的名字,是高阳国人的习俗,若是客死他乡,肉身不还,这身衣裳能被亲朋路人带回家乡,也算魂归故里。”
叶倾雨在高阳国石塘城生活了十年,自然对这些习俗十分熟悉。
韦将军在去北地前,就在袖口绣了一个“婷”字,这是韦小姐的名字。
可惜韦将军永远也不会魂归故里了。
而韦小姐,亦不知身在何处。
叶倾雨垂眸看了一眼红裙之下的棉靴,眸色沉了沉。
“高阳国的人来这个地灵洞穴又是为何?”孟奚知蹙眉看着那个将刀架在裴洛脖子上的黑衣人。
自从人灵结界出现在北地之后,人族没了灵族的威胁,七国之间的矛盾开始激化,各国时常发生冲突,明面上尚且如此,这暗地里,自然少不了各种阴谋诡计。
稚水国的人出现在这个地灵洞穴之中,只是为了挖玉香珠?
叶倾雨和孟奚知却是不信的。
如今高阳国的人又冒出来掺和一脚,更让人心生疑窦。
此处是鹿隐国的地盘,他们盘踞在此,不可能没有密谋。
不过这崖底之上阴云密布,崖壁笔陡,没有攀登之路,要说偷袭,根本做不到。
这其中关窍,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只见黑衣人挟了裴洛,便要退出石室。
裴洛自是一个劲地求饶,又一个劲地不打自招。
但他总算知道利害,没有出卖叶倾雨。
“佛祖保佑,神仙姐姐保佑,裴某一心向善,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好汉饶命啊,裴某上有老下没小,总不好叫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这个裴洛连求饶的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孟奚知只觉好笑。
不过他这般主动招认,确实让人不忍心一刀了结了他。
黑衣人听得不耐烦,问道:“好端端的,那些人怎会挣脱铁链?”
看来这些黑衣人一早便知稚水国的人挖玉香珠之事,倒有几分黄雀在后的意味了。
“前些日子也曾发生过暴乱,或许是那些人卷土重来也说不定,我只是一个小账房,整日里待在这个石室里,哪里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裴洛腹诽:前些日子可能是暴乱,但这次,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
而那个人就在你们后面啊,兄弟们!
……
就在回到石室之前,裴洛带着叶倾雨和孟奚知去了庚字坑,他们见到了那个找到另外出口的人。
不过那人是个闷葫芦,不管裴洛如何狐假虎威、威逼利诱,那倔驴始终一言不发,闷头挖屎。
地灵洞里的老鼠屎被刨了十年,如今稀缺得紧,谁要是挖出来一颗,能获赏一块咸肉。
叶倾雨问:“你当真不想再逃出去?”
这个名叫章晨苏的年轻人之所以不作声,要么是不相信他们,要么就是上次被抓回来折磨怕了,不敢再生妄心。
不管是哪一种,叶倾雨都没有耐心在这等他考虑清楚。
进到庚字坑后,叶倾雨便让孟奚知用结界将这头倔驴给罩了进来。
旁边蹲着一排排埋头劳作的奴隶,并没有人注意到章晨苏不见了。
“你甘心一辈子像只老鼠般待在这个洞里?”叶倾雨捏着拴住章晨苏的铁链,用力一扯,迫使他抬起头来。
章晨苏脸上沾了泥渍,但也掩盖不住他清俊的面容,他看着叶倾雨,终于开口,声音木然,“逃不出去,我这辈子都逃不出去的。”
叶倾雨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疤痕,那是用锋利的刀子割出来的伤口,看来他被抓回来后,确实受了不少折磨。
叶倾雨丢了铁链,章晨苏身子后仰,摔倒在地。
他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掉落一旁的铁铲,蹲下身子继续刨土。
“既然你喜欢这样活着,那我便成全你。”叶倾雨手中爆起一道蓝光,抬手往缠绕在一起的铁链上劈去。
随着铁链断裂之声,贴着洞壁挖玉香珠的奴隶们纷纷回头。
看守的官差提刀戒备,大声喝止懵然半晌之后四下窜逃的奴隶。
生机在前,谁也不愿坐以待毙,再等官差将铁链焊上。
章晨苏亦瞪大了双眼,他先前不知叶倾雨有此能耐,此刻被身旁逃跑的奴隶撞到肩膀,回过神来后,拔腿便要跑。
叶倾雨目露嘲讽:人怎么会甘心屈身鼠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