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灵族人对灵鼠感情极深,更别提这只灵鼠陪伴冯微千余年。
冯微不带它,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此行凶多吉少。
她不愿灵鼠陪她死在那个人心比雪还冷的地方。
梦里,叶倾雨看到冯微将已经死去的戚震霆救活了。
救治所用,除了依禾草,还有这只灵鼠。
戚震霆坠崖后,在一棵枝桠横生的古松上撞了脑袋,没到崖底便已身死,不过他却逃过了摔成肉泥的命运。
当时站在崖底看热闹的冯微发现他是千年前那位太子转世后,扯了崖壁上的藤蔓,缠住戚震霆的身子,给了他一个全尸。
而这也方便了冯微将他救活。
叶倾雨一边回忆梦里冯微的做法,一边在李大人身上施行。
待小灵鼠钻进李大人胸前的皮肤,叶倾雨将一株依禾草覆在其伤口上,以灵力封住。
幽绿的光晕在李大人周身游走,好似河底的青藻,随波浮沉。
漏壶里滴滴答答的水声在石室中显得格外清晰,孟奚知抱着小雪站在叶倾雨身后,他看到叶倾雨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门外传来脚步声,果然有人前来。
“李大人,出事了,周大人请您尽快赶过去。”
裴洛一阵挠头,几步走到墙角,故意喘着气出声,“李大人,小人来帮您更衣。”
门外传来一声低笑,“李大人,属下先行一步,您收拾好前往庚字坑,周大人在那等您。”
“唔。”裴洛粗着嗓子含糊应了一声。
门外之人满脑子不可描述的画面,虽觉得李大人的声音颇为奇怪,却也没有多想,话已带到,总不好在门外候着,待会李大人出来岂不尴尬。
待脚步声渐远,裴洛才松了口气。
他自然知道庚字坑出事了,那事可不就是这个叫叶倾雨的疯女人惹出来的。
叶倾雨在裴洛心中,已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而此刻这个女魔头指不定在如何羞辱李大人的尸身。
更加令人发指的是,这种丧尽天良之事,竟然还有旁观者。
苍天啊!
裴洛深深叹了口气,再次默默蹲回石门旁。
“你们可赶紧的,李大人迟迟不过去,待会还得有人来催。”
随着时间流逝,叶倾雨的眉头渐渐蹙起。
覆在李大人胸口的依禾草震颤不止,最后竟起了一层青烟,整株依禾草烧成灰烬。
小灵鼠从伤口处探出脑袋,白毛上挂满了血渍,一双血红的眼睛懵然地瞪着叶倾雨。
叶倾雨也很懵啊,那个梦里,冯微明明就是这样救活戚震霆的,为什么她做不到?
李大人从死到此刻一个时辰不到,一刀下去,还有血渗出来。
叶倾雨记得,当时冯微是在一个时辰之后才对戚震霆进行施救的,那一个时辰之内,冯微在想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
是因为灵鼠只遵从它主人的命令,还是别的地方出了岔子?
这事不对劲。
叶倾雨颓然坐到石凳上,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她得知起死回生之法后乱了心神,连这么简单的局都没有看出来。
她入戚震霆的梦,怎么可能看到他死后发生的事?
死人如何做梦?
那个梦是被篡改过的!
冯微身为地灵,不可能有改梦的本事,是谁改了戚震霆的梦?
是梦神吗?他为何要这么做?
叶倾雨想不明白。
孟奚知上前,坐到旁边的石凳上,从怀里掏出一条红绳手链,单手系在叶倾雨苍白的手腕上。
叶倾雨手腕微颤一下,没有避开。
红绳上挂着十几块牙白的碎骨,看上去颇为诡异,从碎骨上散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叶倾雨问:“这是何物?”
“此乃龙骨,本是辟邪镇魔之物,我在灵蝶崖闲来无事,将其以仙草灵植熏染,可护仙元,可养灵息。”
孟奚知指尖摩挲龙骨,碰到叶倾雨冰冷的肌肤,他叹道:“阿雨,你以后杀人的时候,别下手那么重,耗费灵息不值当。”
叶倾雨杀人,带着一股决绝狠辣的劲,不仅伤人,亦会伤己。
叶倾雨抬眸看向孟奚知,突然想起方才他看到姓王的归于尘泥后,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时候,他的眼神,就和此刻一般,无奈而又怜悯。
叶倾雨不懂。
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像这样看着她。
她自然不懂孟奚知眼中的情绪,不过她想着,那至少不是害怕和嫌弃。
她在石塘城那十年,在去往暮子河畔的路上,在鹿隐国都城,在那些人眼里,都只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这世间,人与人之间,是不平等的,叶倾雨从很小的时候便知道。
“你不觉得我手段残忍吗?”
“残忍?生不如死才叫残忍。”孟奚知垂眸,掩去眼中一抹痛色。
叶倾雨的目光随之落到孟奚知怀中的小雪身上,小雪额头上的血渍已经完全渗透。
“听说你们仙家有一样名为乾坤袋的法宝,能装世间万物,可是真的?”叶倾雨摸了摸小雪的额头,没有要抱回来的意思。
孟奚知又抬眼看向叶倾雨,道:“算不得什么法宝,阿雨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只。”
“不必送我,你帮我把这只灵鼠装进你的乾坤袋吧,留着它,还有用处,这些依禾草也收着。”
“……”
“此处不宜久留,我们今晚便走,暮影,你的伤重不重?”叶倾雨对着虚空问道。
片刻后,小雪的额头上又出现一滴血渍。
叶倾雨松了一口气。
在北地时,她和暮影约好,一滴血表示无碍,两滴血表示遇到了比较棘手的状况。
孟奚知奇怪道:“暮姑娘的血只有在小雪身上才会显现吗?”
“没错,即便是与她结了灵契的兵器,也只能御敌,而不会现形,不过这样倒是更有利于暗杀。”叶倾雨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她想起了在北地的夜晚。
若非暮影相护,她不一定能走出灵族之地。
孟奚知的目光在小雪脸上顿了片刻,微微蹙起眉头,“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这世上奇怪的事还少了?整条暮子河的食尸花都化作灰烬,唯独她那一朵安然无恙,这难道不奇怪?”
“万物都有其规则,无论多匪夷所思的事,总能找到缘由。”
叶倾雨起身,瞥了一眼孟奚知,道:“孟公子言之有理,不过眼下却是没有时间让你去追根溯源,我们得赶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