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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天不长眼

    两个花甲老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滴在衣袍之上,再顺着早已湿透的衣衫重重砸在地上,犁上,曲辕犁犁把已然因汗水变得有些许湿滑。

    经一个盛夏烈日的灼烧,土地早已坚硬无比,纵是以牛犁地都十分费劲,遑论这两位年逾花甲的老人。

    老人每迈出一步都需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早已在岁月悄无声息的宰割之下未曾剩下多少血肉,仿佛只有皮裹住筋,用力之下,更是青筋暴起,尤为骇人。

    倏地,楚天双眸一眯,面色一变,大惊,道,“不好。”

    只见拉犁老者一个不慎之下,竟一脚踩滑,往前跌去。又因身上麻绳与铁犁相连,故铁犁亦随之向前,而本就力弱的老妇人又哪里会拽的住犁把,亦被铁犁携着跌往前方。

    锋利的犁铧眼见就要扎像老者后背,楚天忙以手掌一拍牛背,身形腾空而起,一跃数丈,眨眼间至拉犁的老人身旁。

    一把拧起老者置于一旁,一脚定住铁犁,又一手扶住往前跌的老妇人。

    虽二老已安然无恙,楚天亦是一阵后怕,若动作稍稍迟缓片刻,铁犁直刺老者后背,老者又焉有存活之机,而老妇人跌下,头颅正好敲在铁犁之上,恐亦难活命。

    饶是楚天都惊出冷汗,更遑论两个老人。

    直至此刻,两位老人仍呆立原地,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面目呆滞。

    “老人家,有恙否?”

    楚天低头,轻声道。

    一语出,老者愣了片刻,又使劲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声音仍有些许颤抖,还未从中完全走出。

    “老奶奶,您没事吧……”

    老妇人使劲眨了眨眼,眸子恢复一丝神采,嚷道,“老头子,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咱们就要……”

    老者定了定心神,走向老妇人,轻轻拍了拍后背,低语道,“是这个仙长救了我们……”

    二老方回转心神,相互搀扶着挪到楚天身前,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若无仙长,今日恐……”

    二老作势就要跪下。

    楚天见状,连忙搭手轻轻扶住二老,道,“老人家,使不得,使不得,如此岂不让晚辈折寿……”

    一个九境武夫阻拦,两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又岂能如愿的跪下。

    楚天问出心中疑惑,道,“老人家,为何这般年纪了还要下地耕种,家中子嗣呢?”

    二老闻言,神色一变,老妇人长长叹一口气,道,“我儿一年前受官府征兆,说是去替官家放牛,可一去之后,便再未回来过……我们老两口都已一年未曾见到我儿了……”

    老者埋怨道,“若不是你贪图那一月六贯钱,儿子能去么?如今倒好,生死都不知道。”

    “我不是想着能多挣些,攒着给儿子娶媳妇吗,谁知道……”

    老妇人双眼湿润,声音有些许更咽,眼见就要掉出眼泪。

    楚天皱起眉头,纵是官府中的八品九品小吏,一月也不过四贯钱,可这魏县县衙竟能开出六贯钱一月,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楚天疑惑道,“替官家养牛?一年未归?据贫道所知,这魏县草场距魏县不过十里之距,何至于一年不归?”

    老者常常叹出一口气,道,“仙长所言不差,草场距魏县确实不过十里,可官家不放人,我等平民百姓又能如何?”

    一旁的老妇缓缓蹲**子,头埋在膝盖之间,低声啜泣,低喃道,“哪里还回得来……若要回来,早就回来了……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老太婆,瞎说什么,不要瞎说……儿子肯定会回来的……”

    老者眼角亦有泪珠滚落,斥道。

    楚天眉头皱成一个川字,问道,“既他不回来,二老可曾去找过?此地距草场也不过二十余里,纵是二老年老力衰,一日亦可到达。”

    老者一抹眼泪,道,“找过,村里人都去找过,可还未得入大门,便被乱棍打了出来,说我等欲窥伺机密……一个草场,无非就是养牛而已,老汉养了一辈子的牛岂会用得着窥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纵有机密,老汉又怎能知晓……”

    说罢,老者掀起衣角,一弯腰,道,“老汉这背上便被打了几棍,因无钱去医馆,只得自己找些草药碾碎了敷上,两三个月了,淤青仍未散去。”

    楚天双眸一眯,杀机掠过眼眸,又闻老妇道,“老头子这还算是好的了,村里有好几个到现在都下不了地。我们老两口还能勉强下地,一天多少能种一点,村里好几家都没法下地,下不了地,明年别说交牛粮,就是自己恐怕都要活活饿死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楚天面色大变,阴沉如水,道,“老人家,莫非村里青壮皆已被官府征召去了?纵是无青壮,这魏县不是以盛产耕牛闻名吗,为何还会要以人拉犁?那个牛粮又是何物?怎的从未听过?”

    老者叹道,“哪里还有什么青壮,初时还只是要三十岁之下的青壮男人,后来连女人都征召去……现在村里,已只剩下老人小孩了。至于耕牛与牛粮,便说来话长了……”

    楚天搀着二老在土坎坐下,取了水壶递予二老。

    老者喝了口水,道,“三年前,官家来人,道朝廷要租借农户耕牛,每月付银钱三贯,待到了耕作之期,再将牛归还,初时大家伙也不信,后来村头的里正将牛交于官府,却如官家所说,众人想着牛闲着也是闲着,方才将牛交于官府。最初的一年却是与官家所说一般无二,大伙儿也高兴。”

    老者咳嗽两声,又道,“待第二年时,官家又来说要征召青年,每月付银票六贯。大伙儿想着如此多钱,又因前一年却是领了不少钱,故青壮皆随官家而去,前几个月倒也正常。而后又来人说年轻女子亦可往,大伙自然也不好拒绝,亦随官府而去。待入了秋,到了耕耘之时,官府本该归还的耕牛却并未见踪影,人也不见回来,至于说好的银钱更是一分没有……眼见就要过了时节,大家伙就去找里正要个说法……”

    老妇唾了一口口水,骂道,“里正,狗屁的里正,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举家不知搬到何处去了……大家伙心头一惊,想着要出事,于是就一起去县衙找个说法。第一次去时官家还好言相加,说什么因有事耽搁,过两天便回来,将大家伙打发回来。回家等啊等啊,等了六七天都不见踪影,于是大家伙又去县衙,这次却被官家怒斥,道我们在坏军国大事,若再不离开,定然重罚。大家伙哪里又愿意离去,都要讨个说法,于是,几十个衙役持杀威棒杀出,冲着大家伙就一顿打,一群老家伙又哪里禁得住打……只能回来。”

    老妇边说边抹眼泪,道,“这群天杀的,下手一点不留情,好几个老家伙不是断手就是断脚,哪里还敢逗留,便只能回村。这时候大家伙哪里还不知道出了大事,一合计,又让两个念过两天书的去找官家谈,隔天送回来的却是尸体……”

    楚天面沉如水,眸子中杀机四溢,又闻老妇道,“那些官家的人竟说二人是不慎跌入河中,溺水而亡……大家伙虽没念过书,可也不是瞎子,那哪里是溺水,分明是被人活生生打死,再在尸体上浇水浸湿送回村里……再后来,大家伙一想,那牛纵可不要,可儿子儿媳大活人总该要回来吧,可县衙定是不能去了,于是便想着到郡府找个说法。于是又让几人去往郡府,却没想到竟是一去不回,甚至去寻找的人都消失无踪,想来,这些人也定是凶多吉少……”

    楚天一拳锤向土坎,泥土崩裂,灰尘纷飞,道,“怎的不去长安找吏部?”

    老者惨然一笑,道,“哪里会不去,去过,可以亦如去郡府那般,一去不复回……”

    “官官相护,我们这些老家伙无权无势,再去也只是找死而已,于是大家伙也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过一天是一天,苍天无眼呐……”

    老妇道,“死了好,若非还想着会不会老天开眼,让我儿回来,能看他一眼,老妪我早就去死了,何必在这过这生不如死的日子。”

    一抬手臂,手臂上尽是淤青,是为藤条所抽。老妇道,“自那之后,每过三月,官家便会来人收取所谓的牛粮,若交不出的,便强抢,初时抢财物,后来见已无财物可抢,竟硬生生的将小孩抱走,若有反抗者,竟也被一起抓走……现在,这村里算上我们老两口,也只有七户人家了……再过两日,便又到了收取牛粮之时,想来这顿毒打,又是躲不过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老妇捶打着土坎,嚎啕大哭。

    楚天强行压下心中怒火,轻轻拍了拍老夫肩头,悄然度入一股真气助其一正心神,道,“老人家莫哭,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群畜生的末日就要来了,贫道自会……”

    话未说完,却被老者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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