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天生就是演员。
韩非之举,让楚天不禁噗嗤一笑,九境武夫感知是何等之强,韩非之前示意一人离去之时并未能瞒过他的双眼。
楚天之所以并未制止,也只是为了等这一刻的到来。
韩非在等人,楚天亦在等人。
二者所等,乃为一人。
楚天噗嗤一笑,道,“韩先生之才或不值一提,然韩先生之脸皮,绝对可称天下第一。论起脸皮之厚,纵观天下,无一人可与韩先生一争高下,遍查典籍,亦无人可与韩先生比拟,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矣。”
“当下如此大义凛然,站在之高点指点江山,好不威风。怎的之前韩先生未敢冒头?说什么陷入沉思,莫不是当这满座之人皆为傻子?”
“而今站出来痛斥我滥杀无辜,妄造杀孽,韩先生高义,在下佩服。只不过在下亦有一问要问韩先生,怎的方才几人欲杀我之时,韩先生为何不跳出来,喝退几人?又或是,这几人分明就是受韩先生驱使?”
楚天语气十分平淡,让人听不出悲喜。
缓缓走向韩非,楚天的脚步很轻,走得很慢。
若在之前,韩非定会心有所惧,恐会后退半步,然韩非也知道,事到如今,若再退,一时经营的声誉必毁于一旦,且所等之人将至,他又有何惧之有。故不退反进,向前迈出一步,欲直面楚天。
韩非一瞥众人,见众人望向他的目光已然不似之前那般奉若神明,反而有些许怪异,连忙朗声道,“楚虽有律,然似尔等这般蛊惑人心,欲祸乱我大楚的大奸之人,又怎配与我言楚律?岂不人人得而诛之?”
又冷哼一声,道,“乱我楚国者,老夫纵是玉碎,亦要让你伏诛。”
声音高亢激昂,让不少人眼中升起敬意,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都有如此丹心,无愧于大贤之名,无愧于文坛泰山之称。
楚天嗤笑一声,竟鼓起掌来,笑道,“先前如缩头乌龟,而今如慷慨赴死的义士,都说人有两面,在下看来却是不实,韩先生又何止两面,或许千面更为贴切一些。”
“未经刑部审查,便已断定我二人为蛊惑人心,欲祸乱大楚。莫非韩先生并非长安书院的院长,而是天子?”
楚天又讥笑道,“言你无才便是蛊惑人心?道你无德便是祸乱大楚?言文人已无骨便是他国细作?出口成诗便是早有预谋?老匹夫,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你是如何攀上如今之位?”
“忧自身性命受到威胁故对弟子安危视若无睹,而今又装腔作势,义愤填膺,老匹夫你不去戏园子里做一个丑角却是浪费了这天赋,你以为如此便可掩盖你沽名钓誉,贪生怕死,毁天下文人之基之实?岂不知今日之事,已然将你虚伪的面皮揭下,露出丑陋至极的神魂?”
韩非怒目而视,正欲开口。
可楚天又哪里会给韩非这个机会,喝道,“住口!无耻老贼,岂不知今日之后天下寒士,皆愿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饶舌,苍髯老贼?来日你命归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诸位先贤,有何面目见天下寒士?”
“你……你……”
韩非周身颤抖,抬手指向楚天,颤道。
“一条老狗,枉活七十有二,一生未有佳作显世,只会沽名钓誉,而今已为一条断脊之犬,怎敢在此狂吠?”
楚天轻唾一声,又讥笑道,“之前如一条夹尾之狗,缩头之龟,如今却敢再出来装腔作势,众人不知缘由,又岂能瞒得过我?似你那等拙劣的小手段,又岂能瞒过我?”
楚天又摇摇头,叹气道,“韩先生是否想我知道为何未阻你么?”
韩非面色大变,本以为已尽在掌握,闻楚天之言却发觉似乎已有变数,不知这道人模样的八境武夫究竟有何谋划,既已至如今却还敢口出狂言。
未知的东西,往往更让人害怕。
韩非有些怕了,一世经营,有毁于一旦之危。
楚天行至一桌前,挪出一张凳子,安然入座,翘起二郎腿,又轻咦道,“老狗,怎的你等的人还没来?若再不来,我可要走了。”
换了一只腿抖,道,“放心,对你这条狗命,我没有丝毫兴趣,毕竟有的时候活着会比死了更痛苦,让你这所谓的大贤看着自己是如何身败名裂,声名狼藉,知道知道被天下寒士戳穿脊梁骨究竟是何种感觉,比让你死了,会更让人身心愉悦。”
众人望了望楚天,又望了望韩非,竟有些迷糊,仿徨。
一直坚信的东西似乎是错的,高耸入云的高峰已有了坍塌之状。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倏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并非一匹马,而是一群,很多的一群。
马蹄虽急,却并未杂乱无章,十分整齐,声音聚为一道,震得望月楼都似乎有些许颤抖,众人的心亦在颤抖。
站在窗边之人将头伸出窗外,又迅速将头缩回,颤抖道,“神武军!”
长安城外,有十万禁军驻扎,只为庇佑大楚国都安危,而神武军,是为禁军十二卫中的一支,因其庇护皇城,故亦被长安之民称为皇帝亲兵。
望月楼前,街道之上,五百身着血色盔甲,手持大戟,腰配制式长刀,胯下之马皆为良驹。
五百兵卒身上有浓郁的血气掠出,于虚空汇为一股,气势滔天,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大楚最精锐之兵,人人皆为三境的武夫,恐怖异常。
五百兵卒之前,一将军身长七尺,有如一座铁塔,手持一柄长刀,长刀之上血槽已为猩红,似乎是沾染了太多鲜血之故。
将军面无表情却不怒自威,双目让人不敢直视。
这是一个不知杀过多少人的百战之将,亦是一个六境巅峰的武夫,仗一身磅礴血气,却足以斩杀寻常的的七境武夫,且刚过不惑之年,也因此,被誉为大楚最有前途的将军。
“葛涛……”
有人颤巍道。
葛涛之名,长安无人不知,既因其为神武军之将,而更多的,却是葛涛曾以一敌人,血战三位敌国细作,至三人中二人身亡,一人断臂。
而葛涛,亦浴血,被皇帝知晓,亲赞道,“葛涛之勇,大楚之人皆因学之。”
神武军庇佑皇城,本就让人敬畏,又因葛涛嫉恶如仇,手段铁血,故曾有太多的世家纨绔子弟曾被其狠狠教训,又不敢将事闹大,恐惹龙颜不悦,故一众世家公子自是有苦难言,打碎牙齿往嘴里。
而望月楼中此刻也有不少曾在葛涛手下吃亏的公子,见葛涛率五百兵卒至望月楼,虽知不是冲着自己,可也心生胆怯,若非想要看一出大戏,早已离去。于是,有不少人不顾身旁之人的不解眼神,挤入人群中,找了一个不起眼角落藏身其中。
“莫非诗仙所言,韩非要等的人便是葛涛?”
有人大惊,道。
“有可能,韩非言诗仙为八境武夫,而诗仙又方才又斩杀二人,而八境武夫非寻常衙役可对付,故韩非才会去去请葛涛率五百神武军来……只为诛杀诗仙。”
“诗仙危矣……”
已有人眉头紧皱,低语道。
又有人摇头,道,“可观诗仙,哪里有一丝胆怯之意,若无仪仗,岂会如此?”
“可那可是韩非呀……朝中有多少大员是其弟子……”
众人窃窃私语,众说纷纭。
众人却未察觉,在不知不觉间,已不称韩非为先生,反而称楚天为诗仙。
上官青之言在众人心中种下一粒小小种子,而楚天,却让这粒种子生根发芽,虽未长成参天大树,可在有些人心中,这树已撑破韩非数十年经营的那道壁垒。
众人之言已然尽入韩非耳中,韩非面色十分难看,心头痛骂众人,却又无可奈何。
葛涛已至,韩非本应高兴,然而此刻的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喜色,楚天有恃无恐之状,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不知楚天底牌究竟是什么,他自然不愿信计划如此周密之人,会没有底牌傍身。
“莫非是其八境的修为?”
韩非心头自语,在下一刻又将其否定,八境武夫虽然恐惧异常,可若是与朝廷相比,却又有些不值一提,那皇城中,并不缺少高手,否则又岂能保护皇帝的安危。
韩非余光一瞥众人之状,心头一横,已下决心,胜败在此一举。
韩非料想,无论这个捉摸不透的道人底牌究竟是什么,终究都会被朝廷这座大山压为齑粉。
他不会败,他可是韩非,是朝廷诸多大员之师,怎么会败。
至于已起异心的众人,韩非自信可在三言两语间便让他们服服帖帖,毕竟,这几十年,他从来都是这样做的,无一次失败。
葛涛翻身下马,虎躯让地砖轻颤。一扫沿街民众,朗声道,“闲杂人等,退百米之外,违令者,重处。”
令下,众人哪敢不从,连忙退出百米之外,目光灼灼的盯着望月楼,要观一出从未有过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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