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国诞之期越来越近,算算日子,已只有十日。
长安,也越发热闹,各地商贾行人,诸国使者遍布街头酒肆茶楼,说着各地风土人情,道着往昔趣事。
望月楼,长安最大的酒楼,亦是楚国最大的酒楼。
名为酒楼,却并不只是酒楼,这是一处颇为奇妙之地,长安,天子脚下,都说天上掉一块板砖砸中的都是一个官。虽只是句戏言,可京都,自然是王公贵族齐聚之地,可入了望月楼,无论是皇亲国戚,又或是一众官员,却无人会太过放肆。
故而坊间有传言,道这望月楼幕后之人乃是当今圣上,如此方可解释为何望月楼如此奇特。
对此,无人肯定,亦无人否定。
今日的望月楼尤其热闹,不仅楼中人满为患,甚至楼外都已是人山人海,若非有官兵在外,恐已有不少人爬上枫树,要一观楼内动静。
“兄台可知这望月楼中今日有何事,为何会如此热闹?”
有人开口询问。
“兄台可是刚入长安?”
“正是,望月楼之名虽早有耳闻,可今日才算是初次见到,却不知为何汇聚了如此多的人……”
“难怪,难怪……”
一番话语,询问之人方知晓内中缘由。
楚国之人好诗文,故望月楼初开之后,间隔半载便会在楼中办上一场诗会,曲水流觞,群贤毕至,以斗诗为乐。
然二十几年过去,已由初时的斗诗变为如今的斗酒,斗诗,对联,书画,等等,已宛如一文坛盛会,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前来,只为在诗会上崭露头角,从诗会中亦有不少才学渊博之人名扬天下。
而今日,正是诗会之期,诗会本就十分热闹,再加之如今长安之人远超昔日,大楚各地之人慕名而来,而又有诸国来人也要来一观盛会之状,故望月楼中更是挨肩擦背,比肩继踵。
倏地,有人大叫一声,道,“你们看,那不是一年前夺诗会魁首的礼部侍郎公子李易吗,没想到竟连他都惊动了。”
引得人群一阵议论,一年之前,李易以一首七言绝句力压诸多才子,夺诗会魁首,不知有多少女子因此芳心暗许。可惜自那以后李易便未曾再出现在望月楼,也引得一众女子扼腕叹息,未曾想到今日竟再入望月楼,有不少女子脸犯桃花,眉目含情。
“李公子今日定能再夺诗魁之称,唉……真不愧是我相公,当真是风度翩翩,气宇轩昂……”
有女子幽幽的开口道。
话音一落,顿时惹得身旁的几名女子不悦,讥讽道,“当真是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姿色,竟也敢称李公子为相公。”
“就是,人贵有自知之明,可惜呀,有些人却是如此恬不知耻。”
“两个小贱人,阴阳怪气的骂谁呢,老娘再怎么着也比你二位强吧,悄悄二位这身肉,倒可与我家喂养的飞猪相提并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找死。”
于是,几位女子竟当街扭打成一团,身旁之人连连退避,唯恐做了那受殃及的池鱼。
也有不少男子楞楞的盯着望月楼中,目中写满了羡慕,只道是,“若也有女子能为我如此,死又何妨。”
倏地,又有女子嗤笑一声,只见女子双手环抱胸前,满脸不屑之色,道,“几个疯婆子,一个区区的李易罢了,何至于此,半年之前,若非我家苏寒苏公子未在长安,诗魁之位李易又岂能染指?”
话音刚落,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问到,“苏寒苏公子也来了?”
开口的女子一昂头,十分傲娇,道,“那是自然。”
有人叹道,“诗会之才何其之多,能夺一场诗会魁首已是天之骄子,可声名远扬,李易李公子亦是如此方才声名大噪,而这位苏寒苏公子,则是连夺三届诗魁,何其恐怖,自有诗会之后便无人能做到如此,苏公子之才可见一斑,也正因如此,已有不少人称其为长安第一才子,更是被齐王殿下奉为王府座上宾……”
语罢,有不少人满脸艳羡之色,能为王府座上宾,下半生定然是荣华富贵想之不尽,又怎能让人不羡慕。
一众女子更是泛起了花痴,双眼迷离,似乎已幻想到与苏寒共度余生之状。
笑了女子,却愁了一众男子,谁人不想如此,有人抬起双手望了望,竟狠狠的拍了一下,道,“怎的这不是一双写诗的手,却是一双牵牛的手……”
此刻,却无人讥笑,他们知道,他们比这男子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人皆有嫉妒之心,又常因妒而生恨,见如此多的女子恨不得扑入两位公子怀中的模样,一众男子此刻竟想着只愿今日能有人异军突起,将二人斩落马下……
只是,三场诗会之魁首,长安第一才子,又有谁人能才压于他。
想到此,有不少男子竟转身离去,不愿再一观盛会之状。
皇城内,楚秋坐于龙椅之上,双眸微闭,手指微动,轻轻敲击大腿,似在沉思。
不多时,肖一来到殿内,正欲行跪拜之礼,却闻楚秋道,“行了行了,无外人在场,你这老家伙就别折腾了……”
直起身子,楚秋又道,“如何?”
肖一连忙开口,道,“陛下果然神机妙算,太子爷却是今天一早到的长安。”
楚秋眸子一眯,道,“哦……早晨便到的长安,这逆子直至此刻竟还未来给朕请安……当真是个逆子。”
楚秋一怒,又道,“这逆子现在何处?”
“太子爷一入长安,便径直前往望月楼中,未曾出楼。”
楚秋一拍龙椅,面上怒气上涌,喝道,“这个逆子,五年未见,初到长安未来见朕姑且就算心头有些埋怨朕将他幽闭鹤鸣山,可一入长安竟未先回太子府,反而径直去了望月楼……原以为五年能让他转转性子,却没想到竟是本性难移,真是气煞朕也……”
“陛下息怒,或许太子爷去望月楼是另有缘由呢,今日乃望月楼诗会……”
“他,他去望月楼还能作甚,诗会,难道他还能作诗不成,去那无非是为了那所谓的望月楼仙子罢了……真是朽木不可雕。”
楚秋深深吸了几口气,以平复心头之气,又道,“可知他在望月楼中做了何事?”
肖一躬身道,“据小九说,太子爷以斗笠遮面,到了口中也只是要了一壶女儿红,一碟花生米,独自饮酒……”
闻言,楚秋分外诧异,道,“一壶酒,一碟花生,这逆子以往哪次不是山珍海味,怎的这次还变了性子了?”
倏地,楚秋噗嗤一笑,又道,“以斗笠遮面,莫非这逆子也知道人要脸,树要皮了?长安之人皆知他去了鹤鸣山,他唯恐为人耻笑?”
肖一未敢接话,有些话皇帝能说,他却不能说,说了,便是死罪。
楚秋缓缓坐下,又道,“他……胖了还是瘦了……”
“小九说,太子爷相比五年之前,倒是清瘦许多。因太子爷以斗笠遮面,难见尊容,也正是因太子爷入城之时并未表露身份,故而还与守卫有过几句口角之争,也幸得小九识得太子爷之声,又见太子爷随身所带之物,方才确定太子爷已回返长安。”
“清瘦许多?怎的那个老牛鼻子还真敢亏待于他不成?”楚秋眸子一凝,一拍龙椅,道,“入城之时都未表露身份,看来这逆子终于知道羞耻之心为何物了……因何故会与守卫有口角之争?”
“因……因……”肖一结结巴巴,似乎不知是否该说。
“吞吞吐吐,快说。”
“因为太子爷身着道袍,一副道人的装扮,又骑着一头硕大无比的黄牛,守卫见有几分怪异,故多问了几句……”
“一身道袍……这逆子还真当自己是道人了不成……骑……骑着一头黄牛……也真亏他想得出来,也难怪他要以斗笠遮面,若被人瞧见太子骑黄牛,丢的可不只是他的脸面,是真的脸面,大楚的脸面!”
楚秋哭笑不得,一时竟有些语塞,许久方才缓过神来。
“那咱们这位太子与城门守卫又说了什么,那守卫才让他入的城?”
“老奴不知,不过,老奴已将那位守卫带入宫内,而今正于殿外等候……”
“快宣他进来。”
楚秋颇为急迫,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想知道自己孩子一切的一个老父亲。
肖一连忙转身走向殿外。
殿外,一中年男子脸色惨白,眸中尽是惶恐之色,虽为城门守卫,可并未见过皇帝真容。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守门官而已,就连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都未曾见过皇帝,可皇帝如今竟要召见他,心头怎能不翻江倒海,此刻竟已双腿发软,快要站立不住。
肖一走至守卫身前,见守卫欲跪地,连忙拉起,低声道,“陛下今日召你是福非祸,不必担忧,只需如实作答即可。”
肖一又见守卫两腿发颤,遂一手拽住护卫,如拧小鸡一般,快步将其迈入屋内。
守卫只觉自己已凌空而起,不禁心头一惊,却又不敢直视肖一,只心道这皇城之内果然是龙潭虎穴,一个老太监竟都如此恐怖,让他一个四境武夫都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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