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自诩的孝子的李旦,又看看了形形色色的大臣,秦睿算是明白了,今儿这朝会还真是个局,而且还是个局中局,李旦这蠢货身在彀中而不自知。
可秦睿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也能忍下去,同凤阁鸾台三品-地官尚书-韦思谦,也就是李贤为沛王时的仓曹参军,不得不为故主说两句话。
尤其还当场吟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以李贤的这首亡命之诗向皇帝谏言,不可做同室操戈之事,让宗室、文武百官,乃至天下子民寒心。
马上就要走马上任的西京留守-魏元忠,说的更加露骨,以叔杀侄,德行有亏,陛下若不惧史笔如铁,尽可以动手去杀,左右无非就是污名萦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而已。
韦思谦和魏元忠的话已经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了,就差指着鼻子骂李旦是个无情无义的禽兽,不配为君,赶紧退位让贤得了。
御座之上的李旦,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的,从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就可以看出来,这家伙也是气的不轻。
颤抖的手指着二人:“两个田舍翁,你们俩是不惧死么!”
“君有过可以名谏,臣有过可以明参,身为人臣,食君之禄,老臣责无旁贷!”
“人固有一死,人杀鬼杀,亦复何殊,今日能死于社稷,老臣甚感荣光!”
话毕,二人对视一眼后,互相点了点头,直至冲着金殿的柱子冲了过去,以头碰柱,崩裂脑浆而亡。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金殿中所有的人,包括李旦在内,他原本也没想杀了二人,只是不想让他们搅乱自己的计划,可谁能想到二人竟然真的死谏呢!
但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又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依照前令施行,明诏宗正寺立即执行,其刻薄寡恩的行径,一点都没遮掩,随后拂袖而去。
皇帝是心惊,可臣工们确实心寒,凡是有点同情心的人,都免不了兔死狐悲之感。坐朝之君要杀亲侄在先,逼迫两位宰相自尽再后,这样的君主谁能不寒心。
甚至,有的大臣还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天亡李氏,忧愤之情,充斥着整个大殿,所有的臣工脸上的表情,都是那样的悲苦。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已经死了,他们哀悼的并不只是韦思谦和魏玄同,两个不畏皇权,敢于死谏的忠臣大儒,更是在哀悼他们为之付出一生的大唐帝国。
这些臣工很多都是贞观末期、永徽初入仕的官员,他们见证了帝国的如日中天,见证天可汗之名震慑环宇。今儿却是要见证帝国的衰亡,不得不说人生无常,他们的奋斗也都是徒劳的。
文昌右相-韦待价,抱着堂弟韦思谦痛哭流涕,武承嗣和武三思等人也帮着劝慰。而此时的秦睿却跪在魏元忠的尸体旁,把自己的袍服撕成布条,小心翼翼的擦着他的尸体。
可不管他怎么擦,都擦干净,头部的鲜血和脑浆。这哪里是他手里的布条能擦干净的,急的秦睿瞪着通红的眼睛,越擦越脏,越脏越擦。
在秦睿的眼中,魏元忠为官清廉,才能出众,重情义,耐久朋,敢于直面陈言,堪称完人,人臣的楷模,丝毫不差于贞观朝的名臣-魏征。
尤其他临终前掷地有声的那句“人杀鬼杀,亦复何殊。”如一颗流星,划破这黑暗的天幕。尽管是瞬间的明亮,那明亮也是如许的明亮动人。
秦睿少不更事时,随李孝逸、黑齿常之南征,一边实践带兵,一边学习为将为官之道,魏元忠也是指点了不少,使得有些轻佻的秦睿受益良多。
也就是从那以后,秦睿与他成了忘年之交,这么多年也一直走动着。原本还想着适当的时候,与其共谋大业,可没有想到他竟然刚烈如此。
“武相,杀人不过头点地,既然魏兄已经死了,朝廷是不是就不会降罪给子孙了?咱们这些同僚,也能帮着收个尸吧!”
看到秦善道面色如此不善,武承嗣心中窃喜的很,因为他清楚,今儿凡是表态的人,都不会站在武家的对面。历城县公的态度已经表明秦家的态度,对此他很满意,姑母知道后也会非常满意的。
“哎,秦大将军,你这是说哪儿的话,嗣也与魏兄同朝为官多年,怎么会干这么落井下石的呢!”
“魏兄是丧事一定要办好,本相拍板了,所有的费用全部由朝廷拨付,魏家子弟也都会安然无恙。恩典,本相也去太后那求,褒奖魏家的忠义。”
好,点了点后,秦善道和狄仁杰同时转身走到秦睿身旁,他们俩太了解这头倔驴了,看到皇帝如此的迫害忠良,要是他闹起来,那事就更大了。
“利见,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是着手处置魏兄的身后事吧!”
“是啊,利见,怀英说的没错,不能让你魏叔父就躺在这里吧!”
二人的话音一落,红着眼睛、面若寒霜的秦睿,唤过了殿前武士,小心翼翼的将魏元忠的尸体交到他们手上。
随后,转过身,作势就要去后面找那昏君理论一番。
刚走两步就被秦善道拽了回来,且挨了他两个耳光:“你是长子,长子就应该有长子担当,你懂不懂!”
“再者说,身为兼管两卫的正三品大将军,竟敢在金殿之上如此无礼,难道不知道国法森严吗?”
秦玉道这两个耳光,抽的那叫一个响亮,打的所有公卿大臣全都侧目相看。可没人能说不是来,叔叔管教侄子,那是天经地义的。
且有了他这巴掌,失仪的事也算是个遮掩,这金殿中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大有人在,而且一定会有好事之徒上本弹劾的。
“秦大将军,你这是干什么,我贤弟怎么着也是当朝驸马,你这太让人下不来台。”,武三思赶紧出来打了个圆场。
“来来来,你们都给本相听着,谁要是敢嚼我贤弟的舌根子,就是与我武三思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