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马,好马!”陈风背着药箱指着马尴尬地说了两声。
“大哥一路保重!”李秉成连忙抱拳说道。
“保重!”
陈风说完见衙役把包袱捆在了马鞍上,刚接过递过来的牛皮缰绳,就见黑马前蹄一蹬,紧接着一阵长长的嘶鸣声颤动着心田,慌忙使劲拉住说道:“这马……有点认生!”
衙役紧张的赶紧走上前去熟练地安抚住了马匹。
陈风嗑凑了两声,稳住心,这才踩着马镫坐上了马鞍,抓住缰绳,扯过马鞭。
黑马又原地来回踏了几步,依然长嘶。
陈风慌忙伸手在马的勃颈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呵呵,这马性子有点烈,有点舍不得这儿!兄弟,以后咱们就是搭档了,多多配合!”
“大哥,没事吧!”李秉成说着,脸上透出忧虑。
“没事,能有什么事!走起!驾……驾……”陈风看着几个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完慌忙催着马前行,但见这马“嘚嘚”踱着方步缓缓而行,“人多,需要慢走。这马通人性。”
“大哥珍重!”
陈风头也不回头趁机喘口气随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马鞭,目光紧张地盯着面前的黑马,伸出手不停地抚摸着马背上乌黑油亮的马鬃,嘴里祈求地嘀咕着。
“兄弟,拜托,快点走……给点面子……千万别出我洋相!”
然而,这批黑马仿佛置若罔闻,正是信马由缰,优哉游哉。
坐在马背上的陈风却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嘴里催着,手里摔着,腿上夹着,瞧着熙熙攘攘的街市,也不敢快马加鞭。任由这匹黑马闲适地逛着。
就这样,走到来时的路口,见巡逻的衙役慌忙地让出道来鞠躬行礼,态度甚是恭顺。
看得陈风脸色诧异。
瞧得旁边躲开的百姓侧目而视。
这些人挺会见风使舵的,连这幅行头也认识。是认识这匹马,亦或是得到了风声?不管他们了。陈风心里琢磨着,看了一眼扬长而去。
好不容易走出了镇子,瞧着不紧不慢的马匹,陈风扬起鞭子再不客气。
但是,胯下的黑马仍然我行我素。
“嗨。怎么遇到你这个慢性子!”
陈风愤怒地把双腿狠狠夹住马背。
这时,黑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而起狂奔了出去,像一道利箭。
正感到郁闷的陈风一个不慎,被跑出去的黑马一个惯性高高地甩起。刹那间,他在半空中凌空一个侧翻,有如体操王子落地。望着远去的黑马,已在一箭之地停下了脚步,嘶鸣了一阵儿啃着地上的悠悠青草。
“亏得有一副敏捷的好皮囊,不然,肯定被你摔惨!”陈风喃喃自语,“岂有此理,我就不信了,连你这匹马都骑不好!”
他身轻如燕一跃而起,健步如飞地纵入黑马的旁边,紧紧地拉起缰绳,踩着马鞍翻上了马背。他伸出手使劲拉起缰绳,踩稳马镫,扬起有力的鞭,双腿用劲狠狠一夹,伏下雄健的身体:“驾……”
随着响亮的马鞭声扬起,黑马像风一样平地而起,好似笼中的鸟儿重获自由一样窜了出去,飞向遥远的天际。
陈风牢牢的蹬着马镫,夹着马肚,抓住缰绳趴在马背上,宛若一道黑色的闪电在辽阔的山野上划过。
风儿在耳畔呼呼的作响,原野向身后狂奔,衣服不断铮铮呼喊。黑色的面纱紧紧地贴着英俊的脸庞。
黑色的马,黑色的面,有如破空而出的黑色幽灵,震彻这个疯狂的世界。
马儿跑得欢快。它腾空跳跃,一路狂奔,直至逐渐疲乏,才放慢了飞驰的脚步。
陈风勒紧了缰绳,挥起了马鞭,几个驰骋,已经骑的十分滑溜。
或许来自于性格的勇气,或许来自于内心的意识,或许来自于深沉的记忆。他感觉好似和马儿融为了一体,仿佛与生俱来就会骑马似的,感觉也非常奇怪。
时间转眼就过去,陈风骑着黑色的俊马已经风驰电挚的来到了山崖下卢展的家。
他栓好马,波光粼粼映在他英俊又欢快的笑容上。异常明亮的目光注视着苍茫峭壁下的一抹青翠。
一切静谧,美的让人沉醉。
陈风兴高采烈地攀爬着树干,跃过清澈又湍急的水流,身形矫健地奔逸绝尘,钻入了遮天蔽日的密林。
树林里,一片幽暗里透着阵阵阴凉,他轻轻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并且屏住了呼吸,连汗毛都竖了起来,更是感到后背发凉。
因为,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被火烧焦地味道,卷了过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睁大眼睛向前望去,除了层层叠叠僵硬的树干,依然是树干,看不到远处的视线。
他使尽全身的力气一跃而起,踩着树干,几个腾挪跳跃,纵入了印象中的茅屋外。
但是,他张大了嘴巴,神情凄然,震惊的目光环视着四周。
然而,记忆中的茅屋荡然无存。一片焦黑蔓延到苍白的石壁之上,黑色的灰烬,黑色的泥土,黑色的岩壁,还有那因烤得焦黑掉落下来的岩砾。
杳无人迹。
“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回来!”陈风沉默了良久,忽然嚎叫了一声,仰天的叫声回荡在这片青翠环绕的废墟里。
“为什么会这样子!为什么!”他攥紧了拳头狠狠地捶打着身旁孤零零的树干,不停地追问着自己。
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雾,透出一股浓郁的痛苦和清冷。痛苦有如视野里惨遭殃及燃烧未尽的树干。清冷有如山崖下山涧里逝去凉水。
如果没有遇见我,他们一家人也许会会好端端的生存在这里,虽然清贫,但也是开开心心,远远胜过这家破人亡。这,都是我的错!
他想着,纠结着,自责着。猛地,一头撞向了身旁惨遭荼毒的树干。有如一串串松油滴了下去,他的泪水哗哗地滚落了出来。
摇晃的树干上未燃尽的烟尘飘落了下来,有如下了一场黑色的雪,似乎在倾诉着这人间种种的不幸。
面对头顶这片清澈的无尽幽深,黝黑烧焦的树干不屈的直插云霄,仿佛在控诉,控诉这片天地为什么没有一片安宁。
“这些药……一番辛苦……到头来毫无用处?”
陈风低着头依着树干,睁开眼看着身上的包袱,还有手里的药箱,触目伤怀,心中涌出说不出的痛楚。
“风兄!”
一道熟悉的声音敲打着陈风沉浸在悲痛中的心弦。
他心弦抖动,瞬间挺直了腰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幻听!一定是幻听!嗨……”
“风兄!”
熟悉的音调再次扬起,持续扣打着陈风敏感的心扉。
这是卢兄的声音。陈风几乎不敢相信,害怕刹那间又成水中花。那一刻,他身体瞬间站如松。
眼睛的余光飘过,见一直粗壮的手搭在自己的右肩上。他心田里一道暖流经过,好似愧疚的心有了抚平的着落。
陡然回首,陈风看到那张含笑的脸庞,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衫,还有肩上包扎的伤口。
“你受伤了?”
“一点轻伤,不碍事!”卢展说,“多亏了你的提醒,不然在劫难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陈风喜上眉梢,嘴里连连说着,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拥抱了一下卢展,又拍了拍他的背,激动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卢展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僵直地站在了那里,但是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眶里涌出了泪水。他突然抱起双拳,躬下腰非常郑重地说。
“风兄,你我虽然相识短短两天,然而你对我的这份恩情,看在眼里,刻骨铭心。以后若有差遣,我卢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兄弟,千万不要这么说。没有差遣,你也不要想那么多。我只是从没有见过像卢兄这样义薄云天的人,见了非常感动,十分仰慕。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再听你说孩子有些不舒服……我听到生病,心里就不舒服!”
陈风见卢展如此庄重,真诚诧异了一下就脱口开诚布公地说道。
“风兄真是宅心仁厚!”
“说起孩子,卢兄……家人……孩子还好吗?”陈风紧张地问道。
卢展凝重地点了点头。
陈风悠长的松了一口气,终于落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风兄,让你受惊了。沿着山壁的边缘,半山腰上有一个隐蔽的洞穴。家母和妻儿都在里面!我在上面能够看到这一片。”
“哦,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风兄,请!”卢展说,“你走后,我就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安顿好家人。这些盗匪就带着二十来人摸了过来。我就且战且退,跳入了河水逃过了一劫。这伙贼人气急败坏就烧了我的家。”
“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好人自有好报。”
“倘若上天有眼,我家何至于此!”卢展一声感叹。
陈风听着卢展的感叹,凝视着他的脸。
他能够感受到卢展的内心是多么的不平静,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不满,又掩藏于胸,无处排遣。
在卢展的带领下,陈风沿着陡峭的山壁边沿,攀爬了上去。
在数丈之高,凸起的崖壁间一撮树丛中隐蔽着一个狭小的洞口。洞口边的树根上盘着一根绳子。
隐蔽的洞穴让人非常安心,能够忘却危险的来临。站在洞口,一股凉意袭来,沁人肺腑。望向洞内,一片开阔。目光所及的远处,千姿百态的石笋及钟乳石犬牙交错,以血盆大口的威风守护着洞口,不容任何人侵犯。
卢展的老母和妻子见着陈风拭去眼泪,慌忙把他迎了进去。
瞧着俩人的泪痕,陈风瞬间一阵揪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曾几何时,多少次他看到自己父母因为自己黯然伤神,潸然泪下。那情那景历历在目,时时刻刻侵蚀着他一颗坚强的心。
陈风哎了一声,进了洞穴来到了孩子的面前。他重新给孩子清洗了伤口。洗伤口容易,但是拿起注射器,陈风的双手就颤抖。
他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做了一个皮下敏感测试后,并且用粗壮的注射器在卢展一家人目瞪口呆兼具惊恐的面前给孩子注射了一些药物。
“这是一些药物。西洋人用来治病的方法,药效快!孩子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
注射完,瞧着卢展的妻子紧紧地抓住卢展的手还在颤抖,手指深深抠进了肉里。看着卢展和卢母还好,稍有些紧张,陈风慌忙解释道。
“卢兄尽管放手去治。我们相信你!”卢展郑重地回道。
卢母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还要去配点药。”
陈风听到卢展的表态说完就拿起药箱到旁边去配药了。
剌慎守备气势恢宏的府邸,大堂里红色的书案后,李秉成器宇轩昂的正襟危坐盯着案下两旁坐着的几位身穿铠甲身材魁梧的武将。关山月及其儿子关小山也也列席在坐。
“我大顺强敌环伺,暴民闹事,流民四处逃窜,安顿不好,就是一股隐患,各位皆是国之栋梁如有良策,不妨直言?”
“前段时间征缴军粮,百姓几乎无粮可征。现在关内流民源源不断涌入关外。老夫担心粮食不够,恐怕人满为患啊!”坐在李秉成右手前面的一位老者张口说道。
李秉成见说话的正是守备张顺,就说:“不知张老将军有何良策?”
“依老夫看,不如把出关的关隘直接关掉,禁止流民入内。否则人满为患,倘若辖内出现乱子,皆是吾等罪过!”
“张大人所言不差。关掉关隘,对待聚众闹事的流民派兵予以镇压,新入关外的流民责令遣返原籍,方能保证此地相安无事。”左边一人附和张守备说道。
“守备和吕提督大人所言极是。还望李大人早下决断。”几个将领附和道。
“关老爷子有何看法?”听着几个人的言语,处之泰然的李秉成瞧着不动声色的关山月问道。
“李大人,众位大人,关某认为两位大人言之有理。流民太多,再加上粮食匮乏,聚众闹事时有发生。何况敌人屯兵南下虎视眈眈,战事随时发生。不能不虑啊!”关山月见问抱拳说道。
“几位大人所言极是。正因为情况紧急。务必安民为上。”李秉成看着几个人说,“然而朝廷多处用兵,内外匮乏,流民实难以应付。倘若遣返原籍等于逼民造反。不如就地控制安抚方为妥当。”
“就地安置?”张守备说,“只是粮从何来?”
张守备说着,其他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可招安为兵,可屯田,可抚恤,各位能安抚则尽量安抚。倘若聚众谋反则务必镇压?粮食吗……”
谈话间,忽然,一只白色的鸽子从天上扑棱棱飞了过来,扇动着一对有力的翅膀,落在了窗前红色的窗格子上。
门口站着的李兴快步走了过去,一只手迅速探出抓住鸽子,一只手取出了鸽子腿上的信,瞬间走到了李秉成的面前双手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