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展瞧着两人没有了节奏的笨拙步伐,困兽犹斗般向自己扑来,渐渐放缓了沉重的脚步。就这样杀了这两个人吗?杀人终究是残忍的。略一迟疑,随着脸上下意识的一阵抽搐,他放下了紧紧攥着匕首的手,然后一个箭步抬起右脚,一个快速的连环踢施展了出来,漂亮地踢在了对面那两人不堪一击的胸膛。
各自挨了一脚,两个人身不由己的“噔噔……”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五弟……”持剑人爬了过去,伸出手拉着握刀人的手哭丧般哀叫。
“三……三哥……”良久,握刀人才艰难地冒了个泡,随即使出全身的力气,紧紧抓住他兄弟的手,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哈……哈哈……人死脖子上不过碗大的疤,要杀要剐随你!我们认栽了……”持剑人紧紧握着兄弟的手,笑的比鬼还难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也是被迫出手,更念你们是条汉子。你们走吧!”卢展叹了一口气,瞥了黑暗中平静的两人一眼缓缓说道。
“你……要杀就杀,何必惺惺作态……”持剑人睁开了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卢展吼道。
“虽说世道艰难,杀人盈野,但我从不杀人,也不愿杀人!”卢展凝重的眸子盯着两人郑重地说了一句,头也不回的就飞速隐入了幽暗的森林,顺着山林向期盼的家里飞速前进。
一轮明月把月光洒满密集的街道,把大街小巷照的影影绰绰,渗透的到处都是一片明亮,似乎不愿留下一点痕迹。
一位头戴斗笠罩着黑色的面纱,一身黑色的衣衫,背着黑色的布缠绕起来的一件兵器的夜行人,沿着河边石板铺成的小路上行色匆匆,时不时微侧头颅,眼睛的余光扫向后方。
小道上一座房舍挨着一座的房舍,木板门一溜烟的紧紧闭着,路上基本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偶尔能听到几声引吭高歌的鸡鸣,也能听到身后一阵时远时近,时快时慢的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
夜行人的脚步越来越快,见到前面背对月光的幽暗就闪身掠了进去,接着就加快速度在狭窄的街道里不停地来回穿梭。
但是,他感觉每一条羊肠小巷好像都长得一个样,钻来钻去,貌似也走不完。而且身后的脚步声时有时无似乎还在。
他有些着急的心疑惑了。稍微一想,他确信自己迷路了,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上的速度。不行,必须甩开身后的尾巴,混蛋,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自己,难道还是为了乱七八糟的所谓的神机图,但是自己已经没有,真够粘人的。
夜行人正是陈风。他想着抓了抓头颅,迈开急促地步伐,钻进了一个幽黑的街道。一个纵身两脚分别踩着两边砖头砌成的墙,像登山一样伸手扒着墙头,一眨眼的功夫,翻身跃了过去。他双脚轻轻着地,贴着墙蹲了下去,然后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犹如一座泥塑。
听着外面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在时远时近的来回飞奔着,渐渐的又消失的毫无声息,却又听到偶尔几声感觉很衔接的鸡叫声。
鸡叫,有些怪,太不自然。夜行人潜意识里明白了这是有人在对暗号。至于对什么暗号呢?一头雾水。不过情况已经明了,有人在组团跟踪自己,这是什么人,又上演的哪一出。路不熟,走出去可能会被堵,还不如待到天明伺机而动。
陈风靠着墙透过面前罩着黑色缥缈的面纱凝视远处的一片明亮。对面的墙头高低起伏,院子里破旧不堪,地上扔着一些碎砖,荒草杂乱,有半腿深在那里独自戏弄着月影。他靠着墙盘膝而坐,双手放在胸前,闭上了双目。
忽然,陈风睁开了双目,缩紧了身体坐在了黑暗处,透过面纱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因为他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夹杂着急促又轻缓的脚步声,不是来自身后的墙外,而是来自院子里的堂屋。
“吱”的尖锐一声刺破了宁静的夜空,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道缝隙,就没有了反应,只有一阵呜咽的风声从面前缓缓滑过。
顷刻间,猛地,一团高耸又黑乎乎的如麻球一样的东西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顿时,陈风那颗平静的心,如同受惊了的一匹野马一样狂跳了起来。
那团麻球一样的乌黑缓缓的左右摇动了一下,又倏忽之间噌的一下抬起,两道明亮穿过一道道黑丝渗透了出来。
嘿,这分明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头颅,明亮的是双目。什么人竟然装神弄鬼,吓我一大跳,陈风握着胸口稍微正襟危坐,心却依然在狂跳。
柔弱的小草在连续不断地颤动,无影的微风在断断续续的呜咽。院落仍然是那道院落。
“咣当”一声响,一扇门从里面打开。一位批头散发身材矮小的女人颤抖着壮起胆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走到了院落里,手里握着一把膝黑的剪刀。
她目光四处游动,感觉一切如旧。她伸出瘦弱的手拨开散落在面孔上的蓬乱的长发,露出了一张白皙又惹人爱怜的娃娃脸,手里的剪刀也缓缓落下,抬起柔弱的脚步转身向房屋里走去。
原来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小女娃,居然扮鬼吓唬人。陈风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到一阵好笑。但是他的笑瞬间凝固。
因为他见那女娃身体一下子挺直变得僵硬,一个颤抖也停住了脚步。似乎发觉到了一丝异样,她猛地蓦然回首,盯向阴影地深处。
那女娃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动也动不了。
原来陈风已经快速地从后面移动过来把她的嘴捂住,同时也把她的双手禁锢,容不得她反应就推着她支支吾吾地进了出来的偏屋。
“什么人……快……快放了我女儿……要什么你拿走……”一道虚弱无力又惊恐万分的声音从墙角的破炕上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像快没了电的玩具。
陈风从后面紧紧锁着怀里不断挣扎的小女孩,透过昏暗模糊的视野,隐隐约约瞧着炕上躺着一位二十多岁,面容显得十分苍白,想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的女子,脸上只有无奈地着急。炕上墙角,一个小男孩哆哆嗦嗦地蜷缩在那里,拉着那女子的手。
“别怕,不要怕,我没有恶意,也不是坏人,因为被人追,迷了路,才躲在了这里。只要你们不大叫,我就放开她。你们看好吗?”
陈风看着惊恐的一家人,瞧着自己禁锢人身自由的行为,感到自己成了十足的恶人,有些羞愧,慌乱地解释着。
“哦……只要不伤害我女儿……都依你……,花儿……不要大叫……”那女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陈风见怀里的小女孩不再挣扎了,又点了点头,才缓缓松开了有些僵硬的手。
那女娃嗖的一下子窜到床沿,夺命而逃的兔子似的如出一辙,伸出左手罩着身后的家人,握起手里的剪刀指着陈风,颤抖的声音吼道:“不要伤害我娘和我弟弟……你再上前……我……我和你拼了……”
这时,炕上躺着的女人忽然蜷缩在了一起,瑟瑟发抖,好像在冰窖里一样。墙角的小男孩慌乱的尖叫了一声,拉起被子就盖在了颤抖的女人身上,呜咽了起来。
“娘……”那小女孩惊慌的叫了起来,一会儿看着娘亲,一会儿扭过头盯着陈风。
她看着她母亲的痛楚,再也忍受不了。剪刀从她手里滑落下来了。
她崩溃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犹如屋檐滴下的雨水。她扑到了她母亲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她母亲。
陈风目睹着心酸的一幕,心里很堵,眸子里也蒙上了一层薄雾,长久才喘出一口粗气。
“大姐,小妹妹,你们别怕。我稍等片刻,问清了路马上就走,绝不打扰。”陈风说着话止住了脚步,也清醒了许多,为了表示诚意随手拿下脸上的斗笠,伸出了双手,也露出了一张帅气的脸庞。
那女娃扭头盯着陈风清秀的面容,却怔住了,没有了言语,没有了恐怖,也没有了紧张,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疑惑,好似在记忆的海洋里寻找什么。
片刻,那女娃似乎想起了什么,异常激动地说道:“你……你是今天给大家伙粮食的那位大侠!”
“大侠?……”陈风若有所思,一脸苦涩,里才有的人物,感觉离自己非常遥远,“好像和我不搭边,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娘,他就是今天放粮的那位大侠?”那女娃擦去了眼泪,兴奋地望着床上的颤抖的女子激动地说道,“有了这点粮食,那就是救了俺一家人的命!”
“谢谢……谢谢……义士……”年轻的母亲躺在炕上,颤抖着气若游丝般说道,没说完就重重地咳凑的再也说不出话来,如深秋的严霜摧残过的花朵。
陈风带着沉重无语地点了点头,半响,才有了些言语。
“什么?没粮了,”陈风诧异了,“如果我没说错,粮食应该刚刚收获,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呢?”
“本来有一点丰收的粮食,但是绝大部分上交了官府,留下了仅有的一点变卖了给我娘治病,但是……”
小女孩看着蜷缩在炕上的母亲,呜咽的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你娘这好像是打摆子啊,忽冷忽热?”
陈风望着这悲惨的一家三口,尤其躺在床上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子。这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病床上苦苦挣扎过的八年多岁月,依然组挡不住疾病的折磨,耗尽了自己仅有的岁月,又要面对命运的摆布。那种身体上的摧残和心灵的不断打击只有经过的人才能深深体会得到。
怀着一点小小的希望,在时间里破灭了。
再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却又被事实打翻了。
一次次的重复,一次次的燃起希望,一次次的破灭,心如临渊,胆颤,恐惧,压抑,孤独,绝望轮番上阵。一切负面情绪被吊在半空,不知所终。
然后,在绝望的海洋里希冀着能够有一点微弱的晨光可见,但是在遍体鳞伤和精神摧残的互相侵袭中,陷入无穷无尽绝望的深渊。
那微弱的希望,犹如风雨飘摇中昏黄的油灯……
“大侠,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求求你……只要能救我娘……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小女孩又一次燃起了希望,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地打断了陈风的思绪。。
“你起来……快起来……”陈风的声音带着颤抖,心更酸。
“我活着……真是累赘……”年轻的母亲挣扎着在断断续续的呜咽,有如那两行心痛的眼泪。
“娘……你一定能好的……,”小女孩好像看到了希望,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的光芒,“大侠……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希望在你们自己手里。什么时候都不要泄气。活下来才有希望,才能照顾好你的女儿……”陈风说,“你父亲呢?”
“他被抓壮丁……两年没有音信了……”
陈风听着瞪大了眼睛。
“你母亲还有什么症状?”
……
临江楼,古朴典雅的房间里,关山月攥紧了拳头,倏地扬起。
“啪”的一声,一记沉重的耳光,回荡在房间里十分响亮。
“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下次一定办好!”
歪倒在地上的丫鬟捂着脸,跪倒在地上,嘴角流着暗黑的血迹,哆哆嗦嗦地说着。
“没用的东西,连一点事情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老爷?”胖掌柜敲了敲门,走了进来,看着紧张的气氛,小心翼翼地问道。
“何事?”关山月不耐烦地嚷道。
“手下来报?人已经跟丢了,我让他们继续去寻找了?务必一定要找到。”
“废物,一群废物,留你们有什么用?”关山月听完火冒三丈,一掌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