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188年7月5日__标准时间04:30__弗勒西斯星__陆军基地俱乐部__制裁生效后9.5小时
羽田武藏少校坐在单人沙发里,看着他的两个部下的比腕力。他所辖“铁狮”反重力炮艇连队的其他驾驶员们散落各处,喝酒,跳舞,搭讪,或者跑到基地附近的城镇“找乐子”。对于最后一项活动,他有些反感,但被解除了指挥权的他无能为力。
这是难得的假期,只要那些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不惹麻烦,他也不想去管他们。
“哈哈,你这弱鸡!”罗诺科夫手臂上青筋暴起,把贾米尔的手腕一举扣到了桌面上。他跳起来,得意地大笑,让贾米尔觉得自己很丢人。后者把杯子中的烈酒一饮而尽,气呼呼地走开了。
“嘿,中尉,”武藏起身赶过去,拍了拍贾米尔的肩膀,“别在意,大家只是放松一下。”
“我知道,长官,我回去得再练练。”贾米尔耸了耸肩,揉着手腕向门口走去。
武藏坐回沙发,罗诺科夫还在炫耀他的胜利。
“大块头,你敢和我比一比吗?”乔萨里娅坐到贾米尔的位子上,卷起袖子。她是连队里为数不多的女驾驶员之一,身体结实,但远远算不上强壮。
罗诺科夫把乔萨里娅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摆了摆手,“算了吧,别人会说我欺负人的。”
“喏,你是不敢咯?”
“喂,你可别后悔!看到那边的军医了吗?要不要我先把他叫过来?”
站在罗诺科夫身后的一群人哄堂大笑。
“别逞强,休整结束后还有一场战争等着我们去打。”武藏感觉她可能有些喝醉了。
乔萨里娅朝少校狡猾地眨了眨眼,转脸向比她高出一头多、一身石头般坚硬肌肉的罗诺科夫说:“别磨蹭,输了的人今晚请客。”
一群女性在她身后聚集起来,有女军官,也有女士兵,大部分人武藏都不认识。她们在为她加油助威,气势丝毫不输对面。
大块头自信满满地坐下,和乔萨里娅扣住手腕,准备发力。
“三。”两伙人一起数道。
“二。”
“一。”
乔萨里娅在桌面下用军靴后跟狠狠踩在罗诺科夫脚趾上,还碾了一下。大块头吃痛分神,趁着这个空档,女人一把将他的手腕死死压在桌面上。
人群楞了一下,接着女人们爆发出欢呼,男人们面面相觑。
“喂,你……”罗诺科夫想要发作,但他看了一眼她背后的一群姑娘,也只好作罢,“老板,给姑娘们上一轮酒,算我的。”
女人们欢笑着散开,往吧台去领免费的酒水。
“伙计,我觉得你一点都不亏啊。”武藏打趣道。
“长官,你知道我的,”罗诺科夫故作镇静,被乔萨里娅踩过脚不安地挪腾着,“我一向都是乐善好施。”
观看比赛的男人们也渐渐散去,寻欢作乐,挥洒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的美好时光。罗诺科夫拿来两杯啤酒,在少校旁边坐下。
“长官,你怎么不去找找乐子呢?这样的假期,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啊。”
武藏接过啤酒,喝了一口,“只是习惯孤独罢了。”
“有烦心事?”大汉一口喝掉半杯酒。
“没什么,也不算是烦心事。都是些陈年旧事。”武藏望着被他放在桌子上的个人通讯器,心不在焉地说。
“跟家里人有关?”大汉把杯子喝空,又要了一杯。
少校不置可否。他不喜欢和别人讨论这类事情,但眼前的这个家伙一点都没察觉,他也不好拒绝自己属下的好意沟通。
“别放在心上。前几天我老妈告诉我,我那个醉鬼老爹把一整瓶轴承润滑剂当成酒喝了下去,结果再也没醒过来。在我家乡那颗尘土飞扬的农业星球上,医疗条件可不比军队,于是他就这样食物中毒死掉了。”
大汉边喝边说边笑,似乎在调侃,但他的眼眶却有点湿润。
“我参军入伍就是为了摆脱我老爹和那颗该死的星球。我渴望见识外面的世界,渴望干出点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然后再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好好教育一顿那个不思进取、整天喝酒、只会打老婆孩子的家伙。现在嘛,愿上帝让他安息。”
罗诺科夫满不在意地耸耸肩,但他的表情却截然相反。
羽田武藏拍拍他的肩膀,和他干了一杯。
“长官,你呢?”大汉抹了把脸,醉醺醺地问道。
武藏仍然不想说自己的家事,他想了一下。这时,被他放在桌子上的个人通讯器闪了一下提示灯,接着一条讯息投射在空中。是一个少女发来的通话请求。
“老天,这妞长得真漂亮!”罗诺科夫眼睛冒光。
“注意你的言辞,上尉,这是我妹妹。”武藏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让大汉的酒醒了一些。
“抱歉,长官!”
武藏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下,拒绝了通话请求。
“您要是不方便,我先回避一下……”
“不必,和你没关系。”武藏站起身,把通讯器别在耳朵上,“走吧,我们也别干坐着了,姑娘们都在等着呢。”
乔萨里娅和几个其他连队的女军官坐在吧台旁聊天,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打量她英俊的上司。武藏明白她对自己的感觉,但他自己总是对这些事情没兴致。
这并不是因为什么“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事实上,联邦当局相当鼓励生育,战争消耗的不只是金钱和时间,更多的是一条条人命——不过现在,至少能为醉意朦胧的罗诺科夫找一个发话痨的好去处。
“遵命,长官,非常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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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历85年7月5日__标准时间05:00__“狼穴”要塞__制裁生效后10小时
恩里克笔直地站在自己的卧室里,穿着一袭崭新的黑色礼服,背着双手,高贵的头颅微微低垂,为某段往昔默哀。
在这间苦行僧一般的房间中央,在一张小木桌上,供奉着一张照片和一枚戒指。年代久远,饱受摧残,那张古法拍摄的照片早已褪色,照片上的人物也模糊不清,但他并没有为这张照片重制全息影像。任何复制,都是对她的亵渎;她是如此独一无二,唯有他的记忆,才是配得上祭奠她的殿堂。
“陛下,所有准备均已就绪,可以开始了。”
“使徒”号战列舰的主脑向他汇报道。“狼穴”已经做好了与战舰接驳的准备,只待时间一到,斯巴达大帝便会带领帝国,肩负起人类光荣的使命。
“很好。那个人呢?”
“一切均未超出计划预期,仍在可控范围内。”
“开始吧。”
主脑的影像消失,仪式启动。他拿起照片前的戒指,戴在手上。
……今日,请与我同在吧,我的爱人……
恩里克仰起头,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房间,穿过了战舰,穿过了整个宇宙,隔着重重时空愈发凝重的迷雾,注视着那段早已逝去的光阴。
带着烫金边纹的纯黑色披风横扫而过,猎猎鸣响,斩断现在与过往的界限;斯巴达大帝转身离开,带着纯净种族的高傲与愤怒,只剩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仍在回荡。
历史即将属于人类。
一切忍辱,皆得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