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道夫上尉匆匆跑进中央指挥室,警报已经响成了一片,典狱长阿诺德正手忙脚乱地调兵遣将,企图在联邦救援舰队赶到之前尽可能挡住敌人。尽管他知道这基本不可能。
“该死!那些外星杂种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上尉劈头盖脸地骂道。
“我他妈还想问你呢!我这儿虽然是机密监狱,但只关押人类重刑犯,怎么会惹上苏瓦里安自治联盟?!”
两个人互相瞪了一眼,谁也没再理谁。上尉跑到一年前为了保护科研组而临时在这边搭设的通讯台,从这里他可以直接联系到信玄议长。这个高度保密的科研项目绝不可让外种族知晓,哪怕同为联邦的成员也不行。
一个不知道是负责什么的上士在旁边一直想插话,但是阿诺德根本没空理他。看到鲁道夫之后,他就往这边来,脸上被憋得通红。赶在上尉连接到议长之前,上士挤到鲁道夫身前,大喊道:“监测到有异常的量子态时空扰乱!”
“废话,苏瓦里安人的舰队都快扑倒眼前了,难道他们是一百多年前就开始跑步过来的?”
“不是苏瓦里安人,扰乱点就在这座监狱里面!”
“你……”鲁道夫没反应过来,“在监狱里面?什么意思?”
“有四个不明的量子态时空扰乱点,就在这座监狱里面!”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苏瓦里安人出现的同时,四个扰乱点出现在保密会议室和其他的三个位置。”
鲁道夫扫了一眼投射在上士手掌上方的全息地图,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那四个位置分别是00号、01号对象的禁闭室,尹梦晴博士的实验室和保密会议室,而他和尹权博士当时就在保密会议室里。
换作其他时候,他一定会以为这个神经兮兮地上士疯了,但是这次事关重大,他不能让任务出任何闪失。鲁道夫连忙中止连接议长的通讯请求,用自己的私人通讯器连接到负责撤离的韦斯利克少校。
“长官,你们那边开始撤离了吗?”
“你是怎么搞的?没有任何一个科研组的人到达撤离点!”
鲁道夫心里腾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这个撤离计划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不过他至少知道一个人跑到哪儿去了。
“我立刻联系尹权博士。”
上尉把通讯器切到科研项目组的紧急通告频道上,差点被杂乱的惨叫吵破耳膜。他赶紧在通讯台上调出“黑洞”禁闭区尹梦晴博士实验室的监控影像,里面至少一半的人已经变成了散落一地的残肢断体,另一半人像没头苍蝇似地胡乱逃命。
尹权博士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他把尹梦晴塞进紧急逃生舱,随后就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斩下了头颅。
“少校,立刻接应刚刚发射的逃生舱,尹梦晴博士在里面!”
“逃生舱?她怎么会在逃生舱里面?尹权博士呢?”
“他……”鲁道夫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看到的事情,“他刚刚死了。”
韦斯利克沉默了两秒钟,“知道了,我们接应她之后立即撤离。你自己去找军情局的备用疏散路线吧。押送两个研究对象的运输舰为什么还不出发?!”
上尉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调出两个禁闭室的监控影像,显像井里却只是一片漆黑。他又调出检查站的影像,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两个对象连同囚禁他们的禁闭室都消失了,蒸发了,或者其他的什么,总之现在只有两个大洞在原地。
鲁道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出一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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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盘坐在只有一张可塑性材料板制成的床上,把手掌压进弹性丰富的床板,然后静静看着它恢复如初。这一年以来,他不断地被一群奇怪的人问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被同样的一群人“友好”地请去做各种各样奇怪的测试。
今天倒是意外地平静,至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过来打扰他思考人生了。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时钟,那只是漂浮在同样由可塑性材料板制成的墙壁上的四位数字。
十七点二十八分。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曾经很熟悉的东西在附近,但他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凭空出现的感觉。说到底,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躺下来,直直地盯着房顶,那面看起来像一团棉花糖似的墙壁正一如既往地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线。男人努力回想自己在这间单调的房间里醒来之前的情形,这几天他似乎能在一片混乱的脑海中找到些吉光片羽了,但是每次他仔细寻味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不觉中,墙上的数字跳到了十七点三十一分。
没有任何预兆,房顶散发的光线迅速黯淡下去,一转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一片漆黑。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男人翻身跳下,蹲伏在地面上,同时屏住呼吸,努力调动起所有感官去捕捉任何异动。
寂静。
房顶灯忽然绽放出刺眼的光芒,转瞬又再度熄灭,男人费力地眨了眨眼,但强光烙下的印记偏偏不肯就此散去。那个惨白色的印记扭动,缩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来了!……
一声呐喊在男人脑海中炸开。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猛地站起来,扫视包围着他的黑暗。视野中白色的影子倒了下去,终于消失不见。
谁?男人用力思索,一阵钻心的头痛袭来,但他无暇顾及。他死死抓着这块记忆的碎片,就像溺水的人抓着破碎的船板。
门打开了,外面强烈的阳光突然照进来,刺得男人眼泪横流。他听到脚步声,有人走过来了,男人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挥起拳头砸过去,却在半空中被弹了回来。
来人毫不客气地架起他,拖到门外,难以忍受的热浪瞬时间包裹住他,连呼吸的空气都在燃烧。男人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一望无际的沙漠。拖着他往前走的人穿着的粗麻布袍挡住了另一半视野,但是他听得到那一边还有声音。
男人猛然发力,把拖着他的人推到一边,接着飞起一脚踹向那人的腰腹。这次,他直接把自己弹飞了,不过,这正是他的目的。
他看到了,在另一边,两个同样穿着侍僧般粗麻布袍的人拖着一个女人走向相反的方向。那个女人只裹着一件纸片似的白色布单,像被夹在树干缝隙中的猫一样拼命挣扎。看见那个女人的脸,头痛再次山崩般发作,他知道自己一定认识她。
“站住!”男人身后响起毋庸置疑的命令,紧接着,一只钢钳般的手扣住他的肩膀。男人故技重施,转身飞起一脚蹬在那人的胸口,再次飞出去几米远,但他把自己的胳膊拉脱臼了。
痛苦炸裂,升腾,在男人的血管中奔涌,就像一股黑色的大潮。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对面的两人中有一个放开了女人,掉头对付这个难缠的家伙,但这一次男人的拳头没有落空,而是结结实实地砸塌了他的鼻梁。
穿着粗麻布袍的高个“侍僧”一手捂着脸,另外一只手胡乱抓向男人,显然他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打中。
男人闪身跑过,在他的后背上补了一脚,让他和追上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女人一边的身体摆脱了控制,立刻扳起还抓着自己的“侍僧”没有防护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趁着他吃痛松手的空档,女人现学现卖,抬脚揣在他的胸口上,让自己从他身边弹开。
落地姿势堪比空难现场。
男人顺手一拳,猛击在手上印着两行牙印的“侍僧”太阳穴上,让后者像块木头一样栽倒下去,接着捡起女人落下的布单,裹住她瘦骨嶙峋的身体。目光相交的瞬间,他愣住了,他记得这张脸,但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她。
“你是谁?”男人用还能动的手臂夹着女人狂奔,他觉得自己好像问错了问题,又喊道:“我是谁?”
女人一脸狐疑。
男人见她张嘴说了什么,但他一个字都没听清。他只觉一阵无法抵挡的困意袭来,挣扎了几步之后,便脸朝下栽进黄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