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之外,古道之旁。
李铮见到了这位双方都在争夺的枭雄。
魏王这一生,可没少投机,而且屡次都能获得成功。
水泽说过的,当年舍命救下母亲,就是他的第一次投机吧。
之后又投机哀帝,哀帝不成,又立即转向尚武帝,这么些年下来,让魏国成为了天下方国之最,更是被赐予大魏之名。
无疑,这是成功的。
此时的魏乐,正端坐在亭子当中。
一身黑色甲胄,从头到尾,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膝盖之上,还放着一柄长约四尺的剑。
面阔虬髯,眼神凌烈,神情之上,总是闪耀着变幻莫测的光彩。
又有一种独有的豪迈!
雄伟,霸气,摄人心魄。
魏王的身后,还有十六个黑衣黑甲的剑士,紧紧守护在他的周围。
这些剑士高大、威猛,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
剑士的身后,还有远处一片连着一片的大山。
似乎这一切,都在围绕着魏王,连这一片土地,也不能例外。
“大骊尚德君,见过大魏王!”
李铮上前行礼。
魏乐面无表情的样子,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坐吧!”
李铮落座,就在魏乐对面。
“孤早就应该来见你了!”
魏乐将手一抬,四下的剑士,尽皆远远地走开。
亭子当中,就只留下他们二人。
“不,现在的时间,才刚刚好,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不是吗?”
魏乐一笑。
他显然明白,李铮在说什么。
“唉,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他面上蒙上了悲沧。
能在这个关口,忽然问出这些。
说到底,对于那个族姐,魏乐还是关心的。
“尚武帝,还有你现在一直观望的人,他们一个是主谋,一个是帮凶!”
他出走皇都的那一夜,母亲就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口。
魏乐沉默了一阵。
“皇都并非是孤要送她去的,而是她主动提出,她要是不想去,很多人会代替她去的,只要我是魏王,就没人会强迫她。”
“魏王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可你怎么不想一想,以她的心思,岂会留在自己兄长身死的地方,毕竟她心底会认为,魏詹的死,是她的原因。”
天下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由的。
每个人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也同样是有因由的。
魏乐现在这样说,是想降低心中的愧疚。
“不过,她谁也不会抱怨。”
魏乐沉默时,李铮又接上了一句。
这句话,就像是给他宽心,他舒了一口气。
“好了,那孤来说说你的事情吧,孤一直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到了今时今日,将孤逼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地步。
尚武帝的死,的确让我宠宠欲动,大梁氏族的所作所为,让孤开始有些偏向于你,这么多人选择你,或许有几分道理,后来你的铮龙绕梁之举,让司徒牧书信质问我,孤更是有了一股无名之火,因为羡阳的死,和司徒氏离不开关系。”
李铮每一步的谋划,都是看在魏乐的眼中。
“可是,真正能让魏王下定决心的,却是齐国的大胜。”
魏乐大笑。
“所以说,你的能量,孤一直没有想到,天下名将之名,孤与司徒越齐名,至于陈长生,比之司徒牧还是要差上一些的,而镇龙门的出现,则弥补了陈长生的不足,给了司徒越一击。
孤很清楚,司徒牧马上就要后继无援了,堂堂中央帝国,在方国面前一败涂地,那这中央帝国的威严不复,天下即将要乱了,除非孤去救火!”
魏乐一双眸子,紧盯着李铮。
他似乎要从李铮的面上,看出一些他不知道的信息。
“对的,魏王还是有选择的余地,不过嘛,我还有一席话,若是魏王听了,可就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呢?”
魏乐笑了笑。
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知道的。
“你说的可是二皇子李湛?”
魏王果然是魏王。
李铮所见的大梁氏族,甚至镇龙门的贺世宗,他们都以为天下大乱,干系都会在他的身上,都会在魏国的身上。
实际上呢,他不过是个提前做准备的人,乱天下者,第一当属东方,第二则在这朝堂了。
朝堂之上,就只有一个二皇子。
“李湛与我不同,我是经过了尚武帝近乎五年的打压,手中的势力,早就一干二净了,李湛早早出走皇都,去了赵国,还去了北方一十四小国,可以说,他手头上还是积攒了不少势力的。
赵王之孙女,赵武之女,便是李湛正妻,魏王在谋划入驻中央之事,赵王也一样在谋划,如何能够继续坐镇中央,再者李湛也会想,为什么皇帝不是他。”
李铮和魏乐两人,心中都很清楚。
妖后邀请二皇子入宫、来拉拢赵国的计策,其实是一剂毒药。
当司徒家吃了败仗,影响到大乾皇帝的威名时,李湛的心思就会越活络。
“那你和李湛已经联系上了?”
“这本是我为魏王准备的另一件礼物,可惜了,魏王来的早了,我的人还没有回来,要是再有半个月的,一定就会有消息。”
到这里,李铮相信,足够给魏王定心了。
他所做的那些,开始要逐步发挥作用了。
“好,你果然算无遗策,就连孤也无言再驳,孤眼下就只有一个问题,你需要明确告诉我,也不得任何隐瞒?”
魏乐的面上,霸气尽显。
一双眸子充满了冷峻,一眨不眨地盯着李铮。
李铮不遑多让,眼神坚毅的直视着魏乐。
因为他知道,一切到了关键的时刻。
这一点对魏王至关重要。
“魏王请说?”
“尚武帝之死,绝非一朝一夕能办到,你应该在多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了,那时候你并不知道会有出宫冒险之举,孤想知道,你在那时候就想杀他吗?”
没有任何的遮掩,直接就这样问了出来。
也没有问是不是你,直接问为什么这样做。
弑君,这是大罪。
不仅是要车裂,更是会受到天下人的口伐笔诛,记载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这样大的事情,谁敢承认。
魏王就偏偏这样直白的问了出来。
“当我知道,母亲吃的药是鹤顶红,而且每次都是王四惠调配时,我就已经想着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了。
我的父亲,是哀帝,也是死于这种毒,父亲我没见过,也没多少的情愫,但母亲不一样,她是整个皇宫之中,唯一值得我守护的人。”
李铮神情惆怅。
那种算无遗策,在他的面上,已经消失殆尽了。
就只剩下一个凄凉的人。
魏乐紧盯着他,似乎想要在他面上,瞧出破绽来。
但看了这么久,他发觉李铮的感情,是真的。
“好吧,你的计划都说完了,该听一听孤的计划了。”
计划?
魏乐能这般说,就说明他是完完全全的接受了李铮。
李铮心里很清楚。
对方是个多疑的人,他是不可能和一个弑君者合作,因为连弑君都敢做,而且还是名义上的父亲,那这样没有道德底线的人,将来还有什么不能做呢?
与这样的人合作,那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那就是养虎为患。
因此,李铮刚刚的回答很重要。
魏乐从他口中听到的,并非是为了权力,而放弃一切的人,而是一个重视恩情,身怀仇恨的人。
更重要的,魏羡阳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情愫。
“魏王请说,我洗耳恭听。”
“孤的女儿很多,孤准备需要时间,你也需要时间,往往出头的椽,腐朽得最快,这个道理,你明白吧?”
“魏王还是想让魏知过去做皇后,然后再暗中积攒势力,待到天下有变,再揭竿而起,这样做,是有几分道理。
作乱天下的第一人,那就是大骊贼,会受到天下之人讨伐,但要是做第二人,就可以成为拯救天下的英雄,裹挟天下民意,直指皇都,好计策,好谋划!
只是我不明白,魏王是要将女儿送入火坑吗,魏王两边讨好,就不怕两边都不成吗?”
面对李铮的发问,魏乐摇了摇头。
“并不会,两边讨好是表象,实际上孤已经向着你了,这你应该清楚,孤这一生,从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既然王后上书,知过也上书,她们那么向往皇都,那就让她们去吧。”
对于此,李铮不作评论。
这是魏王的家事。
“那魏王有很多女儿,是什么意思?”
“你是孤的外甥,按理说,你不可能与孤联姻,但孤有个养女,你应该见过她了吧?”
“你是说魏知鱼?”
李铮点头。
他终于明白了,魏乐为何要对魏知鱼那般青睐了,为何要专门在成人礼,给她封地了。
“我的封地在护邑,依照礼法,我须得去护邑,我若是以魏知鱼为正妻,则可以上书,在三五年内,不去护邑,就待在魏国魏知鱼的封地。
这样一来,我不管闹出什么动静,魏王也能脱身,因为我不在魏王的眼皮子底下,去了封地,我也能放开手脚,再者,封地可以名正言顺,积攒实力,对也不对?”
“很对,那封地其实是我给你准备的。”
李铮以前对魏王的推测,是一点儿都没错。
他轻易不会现身,等他现身的时候,就是一切尘埃落定之时。
“怎么了,你不喜欢她?”
李铮说不喜欢这个表妹,那是不可能的。
但这种喜欢,只是将她当作一个表妹。
现在魏王将她推到自己面前,要做自己的正妻。
一时之间,真的很难接受。
“我这一生,真是应验了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一个时辰前,我才见过她,她在我的心中,还是我的表妹,至于现在,天翻地覆!”
魏王似乎感同身受,也叹了一口气。
“需知越往峰上行,则道路越窄,留给你挪腾的地方,也就越小了,身不由己是应该的。”
李铮脑海之中。
一直有个火红的身影。
这个身影,让他久久不能言语。
如果能选择的话……
“你可要想好了,机会只能有一次,知鱼是我的女儿,只有你待她真心,我才能安心,你别无他选!”
魏乐的这句话,尽显枭雄本质。
魏知鱼就是他放在李铮身边,制约李铮的人。
一个男人,不管多伟大,不管走的多远,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枕边之人了。
什么皇朝霸业,什么权倾天下,说到底,还不及枕边人真实。
“是的,我早就应该明悟,许多事情,是不能如我心意的,因为我已经选择了这一条路。”
霸州苏家,是司徒越的势力。
即使他没有答应魏王,和苏幕孺,以后也没有结果。
何必害人又害己。
“这么说,你答应呢?”
“是的,我答应了。”
魏乐这不是两头讨好,还是什么?
看起来获得最好好处的,依旧是他,他还是将自己处于游刃有余的地步。
达成协议,李铮离开。
“公子,看来那龙山,就该我等崛起的地方呢?”
回去的路上,李铮向李信说明了一切。
赏赐出去的封地,由封地主统治,只需要遵循大骊和大魏的礼法就足够了。
自由,的确是够自由。
“那里南边是魏国,正东是瓜州,东北是赵国,西北是渥翰草原,你说这样的地方,能做什么呢?”
李信眼前一亮。
因为出身游牧的大骊,就是在渥翰草原崛起。
历史似乎要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