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回城了。
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还没两日,魏王有国书下。
以养女魏知鱼为尚德君之妻,于一月之后,操办婚礼大典。
舅舅的养女嫁给外甥!
这一场变故,是许多人都没想到的。
之前与尚德君交好的氏族,无不在欢喜,没有交好的氏族,也开始有宠宠欲动之心。
魏王的选择,无疑是在昭示一种态度。
这两日,李铮都没有踏出门半步。
他要做的,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李信,关代去了多久呢?”
“公子,两个多月了,估摸着快要回来了。”
“嗯,时间上差不多,等他们都来了,我们就要启程去龙山了,龙山之地,也正好挨着瓜州,也可以与旌阳侯取得联系。”
李铮掌握的资源不少,只是没有整合,形成有效的运作。
龙山,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对于魏王的这一手安排,他还是满意的。
大乱来临之前,他必须积攒起来,自己的势力,才能在那场抗争中,夺得先机。
“公子,妖后的条件之一,就是赐魏王瓜州、西州两地,我就怕魏王两头讨好,要了瓜州,到时候妖后可借用魏王铁甲之力,对付旌阳侯,这对我们影响很大。”
从得到消息起,李信一直就有这个担忧。
李铮摇摇头。
他丝毫不为此操心。
“妖后算计有五,一则,瓜州给魏国,魏国相接赵国,不管是朝堂,还是朝外,都会造成赵魏争雄的局面,只有平衡,才是皇权巩固的根本。
二则,军镇旌阳侯,乃尚武帝之兄,皇族之中,颇有威望,也素来与妖后不对付,借此可以打压旌阳侯。
三则,借此机会,裁撤瓜州军镇,大军甚至可以直接调往齐国战场,听司徒越的号令,如此一来,天下十一军镇,兵不血刃,妖后就可再得其一。
四则,西州邓氏,长期与魏国交好,西州郡守更是邓氏家主,这些年来,皇朝对天下的控制力,本来就在减弱,西州是魏国控制力强,大骊弱,不如索性送给魏国,来的划算些。
五则,魏王要了这两郡之地,那就得按照大乾皇帝的令,出兵出力,为大骊再造两座军镇,这其实是妖后在变相的控制魏王的军力。”
妖后的计策,不可谓不高明。
光是当中一步,就有这么多门道出来。
李铮虽未指出他的信心在哪,但李信已经明白了。
“我明白了,魏王乃枭雄,一向深谋远略,公子知道这些,那魏王也自然知晓,他是不会白白让妖后控制的,所以联姻可以,条件他不接受。”
“正是如此,见到魏王的举动,妖后也会知道,魏王的态度,想要走魏国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妖后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
魏王诚然难对付,妖后也一样如此。
“其他方面,公子,东西两条路已经堵死了,楚王无动于衷,只有北方赵国一条路,还是二皇子的路,她已经没路可走了!”
李铮有些出神。
“不好说啊,她是司徒明月,谁知道她还会有什么招式!”
他对于司徒明月,向来都是高看一眼。
此时,夜深。
水榭之外,蛙声一片。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苏姑娘,的确太晚了!”
是沈胜的声音。
“让她过来吧!”
李铮大喊道。
苏幕孺要闯进来,单凭一个沈胜,是无法拦住她的。
尚德君大婚的消息,是今早发的。
李铮知道,她一定会来。
水榭之中。
李信和沈胜退去,只余下了李铮和苏幕孺两人。
“是你的选择,还是受到魏王的逼迫?”
她的神情依旧火热,可眼神当中的那一丝冰冷,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李铮转过身去,静静的望着她。
或者这是他这一生中,最后望着眼前的人了。
“你是知道我的,没有人能胁迫得了我,肯定会是我自己的意思。”
“那你是喜欢魏知鱼?”
对方沉默了半晌才道。
“不,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李铮,你应该知道,我李铮是什么样的人,我就只是一个为权力不择手段的人!”
这不是他的真话,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用的托词。
说完,李铮背过身来。
他不敢看苏幕孺。
“苏姑娘,世事难料,天下有很多东西,是不能被我们所左右的,很多时候,结果和奢求都是南辕北辙,可这又有什么办法了,留给时间吧,时间会让我们接受这一切。
那一日的上午,我刚见过魏知鱼,在我的心中,她只是我的表妹,我的一个妹妹,从来没有过其他的想法,可是在下午,我就见到了魏王,他的条件,是我无法拒绝的,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身不由己的意思,可能就是我这样吧!”
苏幕孺望着水中的荷叶。
她开始说不出话来。
“我不能忘记,我来大梁的目的,也不能忘记,我身后所背负的东西,我更是不能辜负,那些将希望寄托于我的人。
我自认是个自私的人,可天下间也有许多我不能辜负的,当人们将所有的一切,都加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就不可能自由的。”
不知不觉间,李铮的语气,也多了些悲凉。
这些从他出生就注定了,他没有选择。
魏王的话说的很对,一个人爬得越高,那能挪腾的地方,也就越窄。
苏幕孺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没能说出话来。
“来大梁所遇姑娘,是我的荣幸,姑娘率真而勇敢,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付出一切,可以说,姑娘身上所有美好的品质,正是我所缺少的,我的顾虑,实在太多了,我的心思,是在太沉了”
或许这就是他倾心苏幕孺的缘故。
在她的身上,几乎有着所有李铮想要的品质。
无忧无虑,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目光,敢于为了找到喜欢的人,让自己在端阳之夜,成为彩头。
这些,李铮都是做不到的。
“哼,说了这么多,我只听到了一个懦夫的逃避,在我的眼中,你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因为勇敢的人,可以不顾及这些约束,只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李铮点点头。
从苏幕孺的角度来说,都是对的。
可自古以来的胜利者,并非都是勇敢的人。
李铮只想做胜利者。
人生哪有什么十全十美,只能是拿一样,放弃一样罢了。
“那我问你,如果你有选择的余地,那你是否会选择我?”
苏幕孺转过身来。
她似乎要从李铮的眼睛当中,看到她想要看的。
“人生不可能有假设,我也不会假设。”
说真心话,无疑会给对方希望,既然要断,就一定要断的彻底,何必再给对方希望。
要他明晃晃的欺骗,也真的很难说出口。
“你的答案,我心中有了,我决定好了,我要离开大梁!”
苏幕孺通晓人心。
她想知道的,或许她可以从李铮眼中看出来。
“你留在大梁,的确不合适了,你经常来我这里的消息,也会被司徒牧所知,这势必会影响撼山侯和司徒家的关系!”
“不,我不去霸州,我要去齐国,看我的父亲!”
“你要去齐国?”
李铮很是意外。
“你不是说天下即将有乱吗,我要去辅佐我父亲,我不能让我苏家,为妖后白白牺牲。”
她的这个想法,来的这样突兀,好像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一样。
一时之间,李铮难以接受。
“苏家的事情,自有撼山侯操心,齐国那趟浑水,你就不要去了!”
这是好意。
他也不觉得,大骊会胜了这场战争,苏幕孺去那里,只会充满危险。
“正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去,你说得不错,此去七镇大军,吃了败仗之后,多半会士气不振,离心离德,更非齐国和镇龙门之敌。
我父亲的性子,我很了解,他在这种情况之下,一定会将自己逼上绝路,到头来,不仅搭上自己,还会害了苏家,只有我去了,才能够阻止。”
苏幕孺异常坚定。
她做出的决定,也不容更改。
“你决定好了?”
李铮不再劝说。
要帮助一个人的手段很多,没必要让她听从你。
“我决定好了,苏家选择了魏国,选择了司徒越,也是在两边做打算,而我想选择大骊前太子,也为我苏家所谋。
我苏家掌握一镇之军,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我相信我可以左右父亲的意志,也希望得到你的援助,记住,这只是个交易!”
苏幕孺变得很快。
快得让李铮接受不过来。
她从刚才那个红颜知己,成了合作者。
“好,那就一言为定。”
能不能获得苏家的支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可以名正言顺的,给齐国和镇龙门去信,来保护撼山侯和苏幕孺两人。
“我会给你证明一件事的?”
这一瞬间,李铮又感觉。
苏幕孺就如同那日与她初见。
火红,热情。
“什么事?”
“只要意志坚定,任何事情都不会成为羁绊,你想要得到的东西,也还会是你的,要遵循本心而活!”
她的手中,正握着赤羽。
“那好。”
李铮淡淡地回道。
苏幕孺走了,望着她的背影,长久的出神。
小花从黑夜中走来。
“公子,需要给齐国书信吗?”
李铮知道,她说的是苏幕孺。
“需要,越快越好。”
小花点头。
“公子是否知道,人世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最重要,李铮不知如何回答。
“那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所以才来问公子。”
也许看得多了,想要的多了,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李铮想到了苏幕孺的那句话。
“我觉得是本心吧,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小花眼神闪动。
想要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
“公子,齐国又有消息传来,赵军久战燕军,相持不下,齐国与大骊,谁也不敢再轻易出兵,打斗最激烈的,只有斥候和刺客们的互相刺杀!”
“告诉翻龙使,两强相争,先取其弱,派遣所有的刺客,不停歇地骚扰赵国军营,甚至派人去邯郸刺杀赵国朝臣,赵国受到压力,必定会先退兵了,这样司徒牧会更难。”
战局胜负的关键,在战场,也在庙堂。
“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