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已落四人。
司马之子张灵,西州门阀邓氏邓燕之,大梁氏族蓝九黎。
当然,还有大骊尚德君李铮。
此四人,无一例外,皆是名声在外,尤其是李铮,更是天下有名的仁太子。
台下的人,充满了期待。
这场比试,将会很有意思。
“不知台下,还有谁愿上来?”
罗肃同最后问了一遍,下方无一人应答。
“好,四绝之试,刚好四位,却也应景!”
“敢问先生,我等四人,必是各有其长,混为一谈比试,如何能分出高低呢?”
李铮问道。
诗书剑弈,若是四人各执一冠,是不是就要并列第一了。
那彩头,又该如何论呢?
“哈哈,尚德君有所不知,苏幕孺姑娘所托老夫,须得诗书剑弈四样,尽皆第一之人,方才能与之泛舟沧海,赏花月下!”
罗肃同的话,李铮意外。
四绝,都要做到第一?
可能性很小。
其余三人,皆是露出诧异,他们似乎也不清楚,会是这样的一个比试法。
听起来那苏幕孺,像是在和他们玩闹。
“人心有不同,所通有不同,所通不同,又如何能样样为一呢,我只是有些想不通罢了!”
“尚德君恕罪,三位公子恕罪,老夫传达,也是苏幕孺姑娘之意,若无样样第一,则这泛舟赏花之举,就要作罢,不过,四位之中,但有姑娘中意之人,将会有姑娘金钗一送,且表心意。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才子者,当得佳人,能得佳人一金钗,如得佳人一垂青,于端阳盛会,也是一桩美事,不是吗?”
大道无形,大象无形。
每个名士,都能摸索出自己的道,有些庄严,有些平易。
眼前的罗肃同,不拘泥俗礼,平易近人。
“好,先生学究天人,通彻万物,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就应了苏幕孺姑娘的意吧!”
想来那苏幕孺此番不在这里,又或是躲了起来。
李铮没见到她的踪迹。
罗肃同略微思索。
“好,好一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尚德君文采出众,老夫钦佩!”
李铮随口道来,不曾想引得罗肃同惊讶。
也是,这个世界虽与前世有颇多相似之处,可也有其不同。
最起码《诗经》,在这里就没有了。
“多谢先生,那就请主持吧!”
自始至终,都是李铮与罗肃同对话,这也是因大骊尚德君这一层身份。
“四位请落座,今朝比试,乃诗书剑弈,老夫不才,愿与台下诸位公子,共同赏之,今夕一朝,可值千金,为了不浪费诸位雅兴,这诗书弈三者,可同时较之。
老夫先与其中一位对弈,其余三位做作诗作书,依次轮流,只是这样一来,诸位棋术如此,就只能老夫来断了,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罗肃同还是先问向李铮。
“当由先生做主,就看其余三位公子了!”
三人之中,有人站出,向李铮和罗肃同行礼。
“先生有棋圣之称,大梁属先生第一,当由先生来断!”
说话这人。
年纪与李铮相仿,也是生的相貌堂堂,仪表铮铮。
正是那蓝九黎。
“棋圣之名,晚辈钦佩,当由前辈做主。”
这次是邓燕之说话。
自称晚辈,似乎他也是棋道中人。
“我也一样,遵先生之意,我曾听闻,尚德君剑术,传自太阿,我早就想请教一二了。”
最后是张灵。
李铮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善。
之前和张氏,并无交集,那这不善,是从何而来呢?
算了,李铮也不在乎。
“也好,不如从我开始,先生如何?”
君侯之尊,罗肃也当礼遇。
另外三人诗书,李铮与罗肃同对弈。
眼下,五人尽皆落座。
李铮执黑子先行。
这也是长辈对晚辈的礼遇。
罗肃同棋圣之名,就如同他的智慧一样,可为一绝。
上一世里,对弈之事,李铮有所涉猎,但一点都不精通。
这一世里,没少与人对弈,更是没少学棋,因为有用武之地。
一个人的棋势如何,就可得出此人心性如何。
对弈,讲求后发制人,运筹帷幄,走一步,能思十步之遥,知自己,也知对手。
赢棋,也就是要赢人。
棋还未开始。
李铮心中,已经在思索罗肃同这个人了,对方将会如何攻守,以对方的性子,又会如何落子。
提前做好规划,对弈诀窍之动须相应,便是此理。
啪!
黑子落!
白子跟上。
两人速度快,思索少,顷刻间,就有黑白十几子落下。
“哈哈,尚德君真懂棋之人!”
罗肃同的话,让观棋之人,一阵错愕。
从棋盘上看,黑白两势,似乎交集少,防守多。
这样平平无奇,有何奇特?
对弈之诀窍,不得贪胜,入界宜缓。
心切则必有失,不贪胜,方才有胜,所谓仁者无敌,便是此理。
入界宜缓,每一步要稳中带进,步步为营,只有不失,才谓之胜。
很明显,李铮的高明,罗肃同是感觉到的。
“先生不也如此。”
说话间,又落下几子。
场中众人,俱是看得一头雾水。
黑白两势,虽有交集,可到现在,竟然还是未曾吃对方一子。
“尚德君不发招,那老夫就要开始了。”
此时,双方已落二十几子。
“请了!”
忽然间,罗肃同神色一变,白子的攻势,也跟着变得凌厉起来。
一会儿的功夫,就连走九子下去。
而且这九子,尽皆连成了一条线,大有白虎吞黑龙之势!
这一下子,场中众人,都是惊呼起来。
他们认为,黑子岌岌可危。
李铮不慌不慢,面对倾覆而来的狂风骤雨,他唯有以柔应对。
以不变而应万变,就是他此刻的诀窍。
吃子了!
人群中一声大喝。
黑子四枚,尽皆被摘去。
“唉,尚德君好一招舍小取大,老夫苦心造诣的攻势,居然只用了四个子,就化解掉了。”
观棋之人,都说棋圣厉害,可棋圣自己却连连摇头,说对手厉害。
“先生莫要忘记了,攻彼顾我!”
李铮接了一句。
手中的黑子,又稳稳落下。
“好,好一个攻彼顾我,尚德君真吾之敌手也!”
罗肃同的这一句话,更是让人大惊。
这是直接将李铮当作了一个对手。
怎么可能!
渐渐地,黑白两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李铮这个对手,是称职的。
黑子的防守,一直都是坚固和牢靠,虽有子被吃,但都是无伤大雅,反观白子,攻势越来越猛烈,似乎棋局彻底变成了一个攻,一个防。
任凭狂风巨浪,李铮依旧如我。
到这个时候,所有人居然对这位大骊前太子,心中有了些许期盼。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说过,棋圣落败的消息了。
两人又是十几手下。
“尚德君好手段,竟然让老夫占不到便宜,隐约还有将自己陷入险地之势,真这样下去,难道老夫会输给你?”
罗肃同的话,一句比一句让人惊讶。
“对弈者,当遵循我弱取和、彼强自保之道,棋圣之名,天下遐迩,是我弱了棋圣,所以当得只求不败,不求胜。”
李铮的语气中,依旧充斥着自信。
似乎黑子的节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未曾有过半点儿的变化。
“对弈者,知其人,老夫从此可知,尚德君之才,天下难觅,其余三位公子,怕是难胜尚德君了。”
一局未完,结论已出。
下方之人,尽叫精彩。
罗肃同可以为他说的话负责。
他敢来做裁判,就有这样的把握,况且那三人中,其中两人都曾与他有过对弈。
经过了中期的激烈对抗,黑白双方,至始至终,都没有落下太多。
现在,还未曾看出哪方有明显的落败之势。
罗肃同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别人不知道,其实他的后背,早就湿透了。
“先生,对不住了。”
只见李铮一子落下,犹如直捣黄龙,有鼎定之势。
黑白双势,似来个乾坤倒转,阴阳变幻。
“唉!”
罗肃同一声长叹,手中白子,始终落不下去。
他已然清楚,是他败了。
败的意外,败得出奇。
犹豫再三,他还是落子。
落子,非是挣扎,而是要让其他人看明白,黑子的精妙之处。
李铮再走五手,黑白局势已成。
白子一下子被取走十二。
一次性都扳回来了。
更可怕的是,要害之处,尽皆黑子,白子,是再也落不下了。
罗肃同起身,向李铮行礼。
“是老夫败了!”
堂下众人,鸦雀无声,他们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先生不需多礼,我侥幸尔。”
“老夫请求,尚德君向所有人指出,我败在哪里?”
输给小辈,罗肃同并不会觉得丢人,他反而让李铮向所有人说明,胜负之道。
尽显宗师风范!
“棋圣,乃名也,棋中圣人也,先生为棋圣,因名利有成,也因名利之害,对弈诀窍之慎勿欲速,先生就是犯了这大忌!”
慎勿欲速。
罗肃同开怀大笑。
“不错,不错,这些年来,老夫未曾有败,所以为棋圣,与尚德君对弈,老夫只想到胜,不曾想到败,以至于中期,着了尚德君的道,犯了这大忌,老夫佩服!”
对方棋艺如何,李铮自问不如。
能胜,就是利用了罗肃同的心里,以慢让其急,急则生乱。
“我侥幸罢了,若有下次,绝非先生之敌。”
罗肃同再次谢过。
“老夫败了,三位公子之中,唯有张灵未曾与老夫对弈,老夫不好说,但至于蓝九黎和燕之,非尚德君之敌手,若是张灵无异议,那对弈胜出者,就是尚德君了。”
其余三人,连试都不想试了。
罗肃同直接就这样决定。
场中安静,无一人吭声,无一人反对。
“尚德君棋高一着,我自愧不如。”
张灵也跟着答话了。
因为他所依仗的,是他那一柄剑,并非是棋。
“世子,那这弈绝之人,是尚德君了?”
罗肃同向下方魏璧说道。
主位魏璧起身。
“恭喜尚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