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上去,到了一处亭台之中。
李铮去时,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亭台四方,列于湖心岛中央。
之上又有高台一座,列于亭台中央。
四下的人,围绕着高台而坐。
下方是一张张的长案排开,每张长案之上,都摆放了瓜果香茗,美食珍馐。
七八个乐师奏乐,四五个舞姬起舞,还有约莫六七十个侍女,行走于长案之间。
此间不过区区五六十人,就有一百多人伺候着。
魏国虽属大骊方国,学大骊以郡县治国,可在本质上,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大骊的郡县制,更为彻底。
高祖李寅立国之时,就开创了科举之制,让天下的读书人,都能参与到国家的治理中。
自此,寒门也可出贵子。
大魏的郡县,则远没有这般彻底,大魏的统治阶层,本质上还是由氏族垄断,可以说,出身就决定了你的一切。
不过,这些年来,又有了变化。
尚武帝取缔科举,买卖官职,变相让士族门阀掌权,今日之大骊,越来越趋向于魏国。
掌权的氏族之间,宴会也越来越多。
今日之景,李铮之前没少经历。
从公孙共口中得知,宴会是魏王世子举办,邀请城中豪门嫡子参加。
不出意外,世子会是将来的魏王,这些豪门的嫡子,也会成为各家的家主,所以说,这一场宴会,就是大梁未来的统治阶层,用来联络关系。
李铮是来对了地方。
每张长案,只坐一人。
场外陆陆续续有人进来,长案也即将坐满。
“韩兄,那魏王世子,是否在场中?”
对于这个表兄,李铮只知道他叫做魏壁,至于人长什么模样,就不得而知了。
韩央起身,看了一圈。
“尚德君,世子并未现身。”
“哦,那不是吗?”
韩央刚刚坐下,李铮又道。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七八个人,正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走来。
“不错,这就是魏壁。”
魏璧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细看之下,与李铮竟有几分相似。
两人最大的不同,是一个肤色黑,一个肤色白,一个面上多几分霸道,一个面上多几分温柔和从容。
魏璧的身旁,还站着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
女子一身黑袍,黑袍之上,又戴一顶帽子,宽大的衣服,将秀发和身姿,遮得严严实实。
至于为何是婀娜,因为身段透出的风韵,还是透了出来。
可惜了,这样的身姿,却不能一睹真容。
因为一张黑纱,遮住了她的面孔。
“这位便是魏王养女,郡公主魏知鱼。”
公孙共是个热情的人,他远要比韩央热情多了。
三人说话间,魏璧似是看到了李铮,向这边走来。
李铮见此,也跟着起身。
“魏璧见过大骊尚德君!”
“魏知鱼见过大骊尚德君!”
两人率先对李铮行礼。
大骊皇朝,以礼法为重。
依照礼法,两人并无爵位在身,而李铮是一位君侯,他们是要先行礼的。
在皇都时,李铮就听过不少关于大魏王的传言,其中一条,善于治军,更善于治家。
此时,看这兄妹二人,气度不凡,礼数有方,该不是虚言了。
“哈哈,魏璧,我之表兄,魏知鱼,我之表妹,有同出一门之故,二位何须多礼!”
李铮向着两人,一一回礼。
“说来也是,尚德君远道而来,我身为大魏世子,本该亲自相迎,怎奈事务繁多,一直耽搁,趁此端阳盛会,韩兄请了尚德君来,我也可略尽地主之谊!”
似乎李铮的出现,对魏璧是个意外。
“哈哈,魏王不在,世子有监国之职,繁忙是应该的。”
就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回话。
“今日盛会,有四绝之试,我在大梁时,就曾听父王说,尚德君文武全才,天下难觅,不知今日是否有一展身手之意,让我们开开眼界?”
说话的,是魏知鱼。
这是一双纯净的眸子,如同湛蓝的天空,可以让人净化心灵。
眸子中,又满是好奇。
魏璧对李铮,只有敷衍,魏知鱼却透着热情。
“哈哈,借表兄之盛会,邀美人泛舟之心,我岂会没有?”
李铮望着上方高台说道。
他有爵位在身,魏璧称呼他为尚德君,魏璧无爵位在身,所以李铮称呼他为表兄。
“尚德君弱冠之年,尚未婚配,当得风流也,若不介意,请挪步请上座!”
魏璧指着前排言道。
不见,可以什么都没有。
见了,该有的礼遇,就必须得有,只因他是尚德君。
“世子这是何话,此间何来上座,上座者,乃高台之上,其余皆为下座,这里与那里,又有何分别?”
公孙共站起来,说了一句俏皮话。
“不错,不错,若要上座,则上高台,我待在这里,才最合适!”
李铮附和道。
魏璧一笑,面上尽显霸气,颇有些魏王的样子。
“也好,那就请尚德君落座!”
两人向着李铮再次行礼,方才离开。
李铮望着他们,神情有些迷离。
结识韩央和公孙共,的确能算作收获,但最重要的,还是魏璧。
因为他,才是整个大梁,最亲近魏王的人,也是名义上,监国的人。
“天阳之盛,始于今朝,万物入夏,天地宣发,世子之会,高朋满座,四绝之试,自此刻始!”
鼓乐声熄,舞姬退下。
高台之上,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朗声说道。
李铮不知其人是谁,不过看他一身打扮,像是大梁名士。
此话落下,四下之人,尽皆喝彩。
“座下公子,有书、剑、诗、棋出众者,当今年之头彩,能入宫与王对饮,能沧海与美人泛舟,堂下五十三人,自以为四绝能达者,尽可上来一试,老夫沧海书院罗肃同,为今夜之裁判!”
老者一报家门,李铮就清楚他的身份。
罗肃同,天下名士。
才高八斗,学究天人。
年少时,曾入皇都为官,中年时,做了魏国司寇,离任后,投入沧海书院,成了书院之长。
至于沧海书院,更是不得了,培养出来的士子,在大骊为官者也有不少。
魏国虽在中央帝国之外,可因这沧海书院的存在,其人文鼎盛,比之大骊,也差不了多少。
不愧是大魏的世子,一场比试,就能请来罗肃同做裁判。
堂下共计五十三人,人本就不多,能四绝尽皆通达者,更是少之又少。
毛遂自荐这样的比赛规则,倒也适用。
“哪位公子,先上台来!”
罗肃同言道。
人群之中,有一人起身,走上高台。
“张氏张灵,见过先生!”
张氏。
大梁能称张氏者,只有一门,司马张回。
看这人的年岁,多像是张回之子。
“尚德君,张灵是张回嫡子,素有才学,多通剑道。”
公孙共意味深长。
似乎这剑道二字,还有别的意思。
“不知道此人比之公孙兄如何?”
“嘿嘿,才学比我自然不足,我之失矣,皆在剑术!”
他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等张灵坐于高台,接着又有一人上去。
“西州邓燕之,拜见先生!”
张灵生的高大,邓燕之则相对文弱一些。
“西州邓氏,我可听闻,这小子痴情于苏幕孺,眼巴巴的一路追来,所通者,对弈也。”
李铮第一次知道,才子公孙共,还是个八卦的人。
“韩兄,听闻你剑道卓越,如何不上去一试?”
这话,也是公孙共问的。
一旁的韩央,早就有跃跃欲试之意了。
“尚德君、公孙兄见笑了,可惜我不通诗词!”
四绝之试,四样都会,这将多少人挡在外面。
“唉,可惜了,我不懂剑,不然我帮韩兄约了苏幕孺。”
公孙共也有惋惜之意。
和韩央一样,他也只差一绝。
“哈哈,不如让我帮你拔了彩头如何?”
李铮出声道。
言语之间,很有自信。
“这……这事如何代劳?”
“哈哈,这有什么不可以,尚德君上去,赢下了所有人,然后泛舟的时候,换你去就行了,那苏幕孺也没说过,彩头不能相让,对不对?”
公孙共的反应很快。
“正是,正是。”
韩央一听,他还真是有点儿想。
“那我就多谢尚德君了。”
李铮点头应答。
四绝比试,第一,他要扬名,第二,他要联络大梁氏族,至于美人,暂时不作考虑。
“大梁蓝九黎,拜见先生!”
这时候,又有一人上去。
李铮对大梁才子,不是很熟悉,眼下的所有人中,他就只听过两个人。
一个蓝九黎,一个身旁的公孙共。
这些都是名声在外之人。
要说他对谁更欣赏,那一定是公孙共了,脱开剑术,公孙共的学识,还在蓝九黎之上。
张灵、邓燕之、蓝九黎。
出现的这三人,基本上就是当下拔尖了。
“三位公子,俱我大梁豪杰,还有何人,上来一较?”
罗肃同再一次说道。
敢上去的,都是对自己有信心的。
平日里,大家互相就相熟,几斤几两,也大致清楚,若无几分把握,谁会故意去丢脸呢。
“尚德君难道还不去吗?”
韩央有些着急了。
“哎,以尚德君之才,当最后上台,方为之重。”
韩央的问话,被公孙共回答了。
李铮想着,除了这三个人外,应该就没别人了吧。
“先生!”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宛如空谷幽兰。
李铮看去,是那刚刚见过面的魏知鱼。
“不可,不可,非是老夫执男女之见,只是苏幕孺姑娘有了嘱咐,需得男子也,而且是未曾大婚之人!”
罗肃同在说笑。
“先生错怪了,我说之人,并非是我,而是台下尚德君!”
魏知鱼的眼光,向这边投来。
本该是毛遂自荐,不曾想成了她人推荐。
“先生,我正有此意!”
李铮已然起身。
罗肃同一见,也同样起身。
先行对着李铮行礼。
“沧海书院罗肃同,见过大骊尚德君!”
其余人,皆无大骊爵位在身,只有李铮,让罗肃同不得不起身行礼。
大骊前太子的传闻,这些人大抵都是听说过的。
李铮一起身,场中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先生无需多礼,我之此来,当以学生论之!”
他目视前方,浑然不在意场中之人。
往台上行去。
也只有生于皇都,长于皇都,居于东宫,耕于尚书,监国天下的前太子,才能拥有这份气度。
“如此,老夫就大胆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