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端阳节。
韩央是个守信用的人。
晌午十分,就已经来府中拜访了。
庶民们的热闹,从今日一早,就开始了,权贵们的热闹,总是在夜幕降临之后。
过会儿出发,到夜幕降下,刚好抵达沧海湖畔。
“这几日,我听说了一些事,没想到韩氏一族,原本为方国王族!”
别院之中,翠竹之下。
李铮和韩央两人,对向而坐。
韩央对李铮很有兴趣,同样,李铮对韩氏也很有兴趣。
“说起来,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今日之韩氏,乃大魏王麾下之臣,大骊皇帝授封的世袭男爵而已。”
韩央面上,看不到惋惜。
他只有对这段往事的感慨。
王、公、侯、伯、子、男。
男爵为最低,按照大骊的礼法,李铮为侯,纵然韩父见到他,也要礼遇有加才行。
“昔年,大骊高祖皇帝起兵,天下云从,大岳山会盟天下方国,天下无不从之,唯有当时之韩国,一心忠于大商,后来又参与武庚之乱,彻底开罪了大骊成帝。
自此,韩氏祖上的荣光不在,韩国被灭,韩氏一族之中,就只有少嫡子韩玄玉一脉留了下来,被贬为方国之臣,迁居魏国土地,自此,宗庙传承几近千年的韩国,就只成了韩氏,时也,命也!”
韩央不愿在这上面多说,李铮却是不依不饶。
“尚德君博学,对我西陲之事,也知道的这样透彻,不错,韩玄玉便是我这一脉之祖,从韩玄玉到现在,我是第六代了。”
说到这里,李铮起身。
“我虽为前太子,可也执掌过大骊牛耳,更是大骊皇族之人,今日,李铮且代我大骊皇族,向韩兄赔罪,我以为,泱泱韩国,千年宗族,不可废,废则有违礼制!”
说罢,李铮煞有其事的向韩央行礼。
韩央急忙起身。
“尚德君这是何意,百多年前的恩怨,到了我这一代,早就放下了,就算父亲和祖父那一辈耿耿于怀,可又能如何呢?”
李铮想要的答案,他得到了。
韩父想复国。
人活着,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韩氏一门,位极大魏人臣,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你有了这些,就想要更多的东西,何况在他们看来,这是本该就属于他们的东西,这是他们祖先的荣耀。
要想复国,唯有两个办法。
其一,直接受大骊皇帝的加封,不管是择一城,还是择一地,只要王的封号有了,就可以立下韩氏一国。
其二,韩氏一门,经营有方,能够实际上掌控魏国,甚至让魏国割裂一部分出去,让大骊皇帝不得不封国,承认他们的存在。
不管是这其一,还是其二,对韩氏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要想成为方国,至少需要好几代人的谋划。
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韩父面前。
朝堂一乱,天下并起,最有希望成为皇帝的人,只能是前太子。
清楚前太子的真实意图,对韩父很重要。
“祖宗的基业不能忘,我深以为韩氏灭国,乃大骊之错,此话,请代为转达司空韩父。”
韩央不明就里,就以为只是李铮的仁义所致,他很快答应下来。
相信过不了多久,韩父就会有所举动,这将是李铮半月以来,最大的收获。
出了城门,就是沧海湖。
一路上,灯火相伴,四处通明。
这个世界,总有一些李铮不能理解的神秘,就比如这照明用的夜明珠。
光不需要反射,自己就能产生光。
此物稀有,但对于今晚的大梁来说,是不会缺的。
除此,护邑的黑森林,李铮也不能理解。
尚德君的车驾,依旧是由十八勇士护卫。
李铮和韩央同坐一车,向着苍海湖行进。
今晚的夜色,非常明亮。
天空之中,有两轮苍黄,挂在上面。
这颗星球有多大,李铮猜不到。
他只知道,这两轮明月也是三十天一个周期,围绕着星球转。
平时难见这双月同天之景,唯有在每月初五左右,才会有这样的景象。
湖面如镜,映照着月光。
许多船头挂着灯盏,在湖中荡漾。
似乎沧海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白辉。
有些刺眼,有些恍惚。
李铮做东宫太子时,可以运筹于千里之外,但很难走出皇都大骊城。
他能去的地方,最远就是在皇都百里内。
这样奇异的景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双月同天,沧海印雪,明镜泛舟,如锋潋波,这样的景致,叫人流连忘返!”
李铮站在湖边,忍不住感慨道。
“早就听闻,尚德君通晓诗书,知礼仪,看来传闻不虚也。”
“哈哈,不知韩兄欲带我从哪里开始,领略大梁的风情呢?”
一切都是韩央安排的,李铮是跟着他前来。
“沧海之上,可观灯,也可斗诗,我要带尚德君所去,乃是这沧海湖心岛,岛列于水中央,上有竹林掩映,亭台阁楼。
今日,正好是魏世子做东,邀请大梁有名的才子佳人,聚集于此,一边观灯,一边来个月下斗诗,月下论剑,岂不美哉!”
大骊武风盛行,文风也一点不弱。
像今日这样的聚会,皇都也时常有之。
李铮的目的,是为了昭示自己的存在。
这么说来,今日倒是个好机会。
有韩央的引荐,比他自己寻上去要好多了。
十七勇士,留在岸边看护马车,李铮孤身佩剑,随韩央前去。
不带一个侍卫,这也是规矩。
去往湖心岛的船,都是受到严格管控的,就算是有刺杀他的人,也不会轻易在这里动手。
相对来说,他是安全的。
船行之片刻,一座小小的湖心岛开始出现。
到了码头,李铮下了船,立即有一人迎了上来。
“大梁公孙共,见过尚德君。”
李铮看去,又是一个翩翩公子,锦衣华服,玉冠方履,和他们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佩剑在身。
“这位是城南公孙氏,我大梁城有名的才子!”
韩央向李铮介绍一番。
公孙氏,大梁望族。
族中出了一个才子,名为公孙共。
李铮记得这个名字。
当年,他自东宫下令,召此人入太学,没想到被他拒绝了。
“我对公孙公子,虽称不上相识,却早有耳闻了。”
闻言,公孙共大笑。
看得出来,是个豪迈之人。
“昔年之时,在下轻狂,让尚德君见笑了,早知尚德君今日会来,我在此已等候多时了。”
公孙共与韩央关系不错,不然李铮前来的消息,他岂能得知。
“不知今日斗诗大会,是何斗法,有何彩头?”
李铮问道。
既然是斗,那就一定会有彩头,这样的比试,才会有意思。
彩头越重,大胜之后,风头才最盛。
而风头,正是李铮所需要的。
“尚德君不知啊,如今这彩头,非宝,非器,更非金银,而是一美人也!”
公孙共一脸兴奋。
果然,不管到哪里,对男人来说,女人永远是第一位的。
李铮对于女人的兴趣,一定是有的,但他也没有办法,和一个只有皮囊,没有灵魂的人面对面。
或许这就是他性格上的洁癖吧。
“莫非是苏幕孺?”
韩央看着老实,对这方面,还是挺上心的。
“韩兄猜得不错,正是那苏幕孺!”
孺?
这名字,倒是像个男子。
回答完韩央后,公孙共又继续和李铮说起。
“尚德君有所不知,我大梁有三美,一为沧海湖,二为魏知鱼,三就是这苏幕孺了。”
李铮回神又看了一眼湖水。
他想不明白,能和这湖水相提并论的女子,该有多美。
像司徒明月那样,妖媚惑人吗?
“苏幕孺未曾听说,但我知道,霸州苏家、我大骊撼山侯苏秀一族,封地就在这大魏与西周的交界处,莫非这苏幕孺和撼山侯有关系?”
撼山侯,撼山军镇镇府将军。
苏家,大骊有名的士族门阀,实力还要在诸葛一门之上。
“尚德君说得很对,正是那撼山侯之女苏幕孺,此女不仅才华卓越,有闭月羞花之容,就连气概也是不输男子。
她放言,端阳盛会,若有四绝胜出之人,可于明日相约泛舟,谈天论地。”
好一个女子!
她是通过这样的方法,在给自己挑选夫婿吧!
大骊,是从草原上而来,民风开化,男子能选妻,女子如何不能选夫呢。
娶了苏幕孺,不仅是得到了美娇娘,更是得到了一个强有力的氏族支持,而共同游湖一次,就是机会。
这彩头,真是一点都不能说小了。
“四绝,何谓四绝?”
李铮又问。
“尚德君如此兴趣,定然是要试一试了,四绝者,一为剑,二为书,三为诗,四为弈,可惜了,我不通剑道,是没这等福气,倒是尚德君在皇都时,我就听闻,此四绝,无人能出其右。”
说到这里,公孙共一脸惋惜。
“唉,我也如此,诗书不通。”
韩央也愁着脸。
这也是从侧面反映,苏幕孺的心高气傲,她提出的条件,竟然连公孙共这样的人,都阻挡在外。
李铮倒是对魏知鱼有了兴趣。
只因她姓魏。
“不知那魏知鱼,又是何人呢?”
“魏知鱼,魏王养女,自幼疼她如亲生一般,是我大梁郡公主。”
相比苏幕孺,公孙共对魏知鱼的形容很少。
李铮也是第一次知道,魏王还有个养女。
“尚德君是否要一试?”
公孙共兴冲冲的问道。
“既然来了,如何不试。”
“好,走,这就去看看。”
公孙共比李铮还要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