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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三方决战(上)

    我看了看下首的家臣们,又看了看平岩亲吉。平岩亲吉会意,立即宣布宴会结束,于是家臣们纷纷起身离开。我方的人也很知机,除了长野藤敦以外,千种忠基、井伊直虎、三鬼定隆、分部光嘉、川北藤元等尽皆告退。

    “冈崎殿下,关于武田家此战的策略,是怎么认为的呢?”我反问道,目光却是望向平岩亲吉。他才是城中主事的人。德川信康年龄太小,尚未经历初阵,不可能统领众人,也不可能有什么深入的考虑。

    果然,德川信康想了一下,就向平岩亲吉望了过去。

    “在下就说说大家的看法吧!也好让少主和左卫门尉殿下参详一番,”平岩亲吉欠了欠身,“家中的诸位一致认为,滨松城城防坚固,兵力充足,以武田家现有的兵力,是无法直接强攻的。所以,武田家的策略,就和上次包围二俣城一样,重点还是在三河。”

    我微微点了点头。有这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推断,是非常自然的事,毕竟已经有过一次先例……话说回来,他们对德川家康的信心,还不是一般的足啊!

    和他们相反,有我先前的那番解释,长野藤敦却认为德川家康才是武田家最可能的突破口。听了平岩亲吉的观点,他立刻出言反驳:“可是,以山县昌景的五千人,即使没有我方支援,也没法平定整个三河国……连东三河都不一定能够拿下吧?”

    “不错,”平岩亲吉点了点头,“所以在下认为,接下来武田家会抽调滨松城下的兵力,然后往三河国这边投放过来……到时三河国倾覆,动摇了本家的根本,即使滨松城依然坚不可下,主公也无力挽回大局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平岩老爹,你这样说不嫌太丧气吗?”德川信康忍不住发话了,“别说三河国,就是我的冈崎城,也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

    “是。我亲吉,还有家中的诸位,一定会誓死跟随少主,努力的守卫冈崎城。”平岩亲吉笑呵呵的说,满脸都是达观和觉悟的表情。对于这位生气勃勃的少主,他打心眼里感到欣慰,也下定了誓死捍卫的决心。

    “平岩殿下和诸位的心情,令我十分感佩,”我感慨的点了点头,“可是,诸位明白三河守殿下的心意吗?”

    “主公的心意?”平岩亲吉奇怪的望着我。他可能是在质疑,我这个外人,怎么可能比作为臣下的他们更明白吧。

    “不错,三河守殿下的心意,”我重复了一句,“如果三河守殿下也是这么认为,怎么会把西三河笔头石川殿下和东三河笔头酒井殿下全部抽调到滨松城呢?”

    “这……请左卫门尉殿下指教!”平岩亲吉欠了欠身。

    “平岩殿下刚才的推断,的确有一些道理。可是,这个推断遗漏了两个关键。一是补给通道。三万人的军势,补给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使沿途筹措,依然有很大缺口,只能从本家领内调集,所以武田家必须攻下或者降伏滨松城,东三河那么大一片山区是走不通的。二是弹正殿下。武田家如果不拿下滨松,即使攻下三河,一旦弹正殿下出兵,武田家就面临腹背受敌的境况;以武田信玄的谋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如果弹正殿下抽不出力量怎么办?”平岩亲吉脱口而出,这似乎是他心中最大的隐忧。只不过,话一出口,他就明白有些唐突了,连忙向我解释,“恩……在下是说,弹正殿下正在攻略长岛;一向宗的难缠,本家是领教过了的,也能够理解弹正殿下的苦衷。但是,正因为这样,所以对弹正殿下的进度有些担心。”

    我和长野藤敦互相对望了一眼。这倒是个问题,经过北畠信雄那么一搅合,何时平定长岛就成了未知之数。至少,我俩都不敢保证什么。

    “放心吧,平岩老爹!”解围的居然是德川信康,“先前我也在这么想,但现在应该可以放心了……左卫门尉殿下的一万军势,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恩,这倒是的。”平岩亲吉不会拂信康的面子,顺势举起了早已放下的酒碗,“在下替少主敬两位!”

    “要你替做什么,我还能喝啊!”德川信康嚷嚷道。

    ……,……第二天,海援队派人来到冈崎,传达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我率军支援的事,已经转告了德川家康,据说他大感欣慰;坏消息是,见到有人从海上进出,武田家烧毁了滨松港,占领了水门和外海之间的地带,所以之后可以说是和滨松城内隔断了联系。

    为了保持与冈崎城之间的信任,这个消息同时也传递给了他们。

    平岩亲吉因此而大为宽慰:“这样就差不多了。有主公在,城内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虽然和城内隔绝,总还能得到城外武田军的动静吧?”

    只是,随后得到的情报,却对冈崎城和三河国非常不利。

    十二月十二曰上午,武田家的马场信春率五千先方众离开滨松,往三河方向而来!

    听了这个消息,平岩亲吉很显然产生了一些疑虑。马场信春乃是武田四名臣之一,武田家先方众战力更是出众,如果目标真是滨松城,为什么会调离这么有战力的军势?而且,先方众的作用,不就是为主力抢占先机、指明下一步攻略方向的吗?之前在二俣城,德川家就吃过一次亏,被马场信春击退援军,抢先围住了二俣城。

    我却有不同的见解,认为这是在向德川家康施加压力,迫使他放弃坚守,或者出城决战,或者回援三河。可是,这些话中,有怀疑德川家康的意志和判断力之嫌,我自然不方便和平岩亲吉说。对于德川家康,他们的信心和忠诚不是一般的足,不会接受外人对他这样的怀疑,即使怀疑的人是作为盟方援军的我。

    可是,从历史来看,德川家康还是出城决战了,不管是迫于压力,还是另有心思,总之是遂了武田信玄的心意。这让我不能不感叹,晚年的武田信玄,对于战略的理解,对于谋略的运用,对于人心的把握,都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企及的高度。

    山县昌景依然在东三河肆虐着,因为山家三方众的策应,已经接连攻下三座小城,兵锋接近了东三河与西三河的接壤地带。东三河边境的野田城主菅沼定盈自知不敌,听闻冈崎城兵力充足,连忙派来了求援的信使。

    野田城是东三河防御要地,菅沼定盈在东三河声望很高,而且和三河松平家、深沟松平家、长泽松平家、樱井松平家之间都有亲缘关系。永禄四年今川家的三州之乱,即是因为今川氏真处死菅沼定盈的正室、菅沼定盈愤而起兵开始的,之后牵葫芦带藤,又拉起一大批人反乱,几乎提前葬送了今川家在三河、远江两国的统治,而当时的松平元康,也正是借此机会脱离了今川家……如今他派人求援,无论是从战略方面,还是从人心方面,冈崎城都似乎很有出兵支援的必要。

    为了这件事,平岩亲吉请出德川信康一起前来见我,商量该如何应对。

    “自然是镇之以静,以守住冈崎城为要。”我毫不犹豫的表态说。

    这不仅是因为我的战略判断,也是因为我隐隐约约的历史记忆。野田城的位置虽然关键,地势和防御却并不怎么样,当初今川家搔动,菅沼定盈很快就丢掉了这座城,之后又以少量兵力夺回……这样的小城,根本没有什么坚守的必要和价值。

    而且,武田家战胜德川家康后,武田信玄所选择的驻屯之地,就是在野田城一带。所以,这座小城,是武田家必争之地,关系着他们攻入三河后、回到信浓的关键退路,是注定要丢掉的。既然这样,现在根本没必要分兵削弱冈崎城的防御、冒着被山县昌景突袭的危险去救援它。

    听了我的回答,德川信康的正义感忽然就爆发了:“左卫门尉殿下的意思是,坐拥一万两千兵力,对配下家臣的求援置之不理,并且见死不救?”

    “可以这么说,”我点了点头,“毕竟事有轻重缓急。如今的三河,一切以冈崎城和冈崎殿下的安泰为重。”

    “左卫门尉殿下可能有所不知,”平岩亲吉试图劝服我,“定盈殿下在东三河影响极大,万一为本家尽忠,甚至被迫向武田降伏,那么整个东三河恐怕都要动摇了……”

    “这个我知道。当初今川家三州动乱的来龙去脉,我十分清楚。”我有点不耐烦的阻止了他。

    “即使这样,左卫门尉殿下依然坚持?”平岩亲吉叹了口气。

    “不错。即使这样。”我点了点头。

    “左卫门尉殿下!”德川信康郑重的欠了欠身,“我有事情想向你确证一下。”

    “少主……”平岩亲吉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迟疑着试图劝阻他。

    德川信康却挥了挥手:“这些事情,平岩老爹应该也很想确证吧?那么就由我来问好了。反正我是晚辈的身份,心里留不住疙瘩,左卫门尉殿下想必也不会太责怪的!”

    “请冈崎殿下问吧!”我心里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感谢左卫门尉殿下的大度,”德川家康低了低头,“我听说,武田家的秋山虎繁已经攻下了岩村城,占领了东美浓地方?而且,西北的安藤守就殿下、中美浓的斋藤利治殿下已经向武田降伏,弹正殿下的岐阜城已经收到威胁,可是弹正殿下的主力依然被牵制在长岛?”

    果然是这些谣言啊!不过,说是完全的谣言也不对,其中的确有一些真实的成分。而这样的谣言,才是最为蛊惑人心的,比纯粹的捏造效果好很多。

    那么,有些事情还是不要隐瞒了吧……“关于这些事情,”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岩村城陷落的确是事实,但是主要的原因,不在于秋山虎繁的战力,二是因为远山大和守景任殿下正好因病去世,养嗣子御坊丸年幼,城中无人主事,所以才不得不降伏,以保证岩村殿和御坊丸两位的安全。安藤、斋藤两位殿下投敌之事,则纯属无中生有,所以岐阜城自然无事。”

    “是这样么?”平岩亲吉沉吟道,似乎还有些怀疑。

    “绝无虚言!”我郑重的向他保证,并且解释了隐瞒的理由,“之所以封锁消息,是为了避免引起城中军民和本家军势的搔动……不过,既然城中已经有谣言了,那么就公开消息吧!”

    “也就是说,弹正殿下命左卫门尉殿下近期回军岐阜,抵抗秋山虎繁的消息也是谣言了?”

    “的确是谣言,我不会撤离三河,这一点两位大可放心!”我再次做出保证。

    “既然左卫门尉殿下这么说,那自然是信得过的,”平岩亲吉叹息一声,“那么,就遵从左卫门尉殿下的意思,继续坚守冈崎城吧!……只是,菅沼定盈殿下……实在是可惜了!”

    送走了两人,我有些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刚才的保证,倒不是我信口开河,虽然岩村城和东美浓陷落是实,甚至安藤守就也有不稳的迹象,但是信长已经抽出了一万兵力赶赴岐阜城。为此,他在长岛调集了大量引火之物,将美浓众稻叶良通部所负责的屋长岛城呰烧成了灰烬,城中的一向宗信众有一万五六千人,不是被活活烧死,就是逃出后被信长直属军势和美浓众全部格杀。也就是说,长岛目前只剩下的三座缺少军粮的孤城,分别被两万尾张众和北畠信雄的一万人包围着,总大将是织田信忠。

    信长采取这样残酷的处置方式,我实在难以认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信长不可能放过长岛,那么,是被北畠信雄杀死,还是被信长本人烧死,或者被织田信忠围得饿死,那有什么区别?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同样没有向冈崎城方面传达:武田信玄又分兵了,五千北条家援军,已经由北条氏规带领着离开了滨松城的外围,并且依然是向三河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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