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出去,杀了!”
“阁主,阁主饶命,阁主——属下为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你不能这样对我……”一连串凄厉的长嚎延绵不绝地自远处传来,叫声在整个天祥阁内四处回响。
“为我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便私吞了天祥阁的银子这么多年,这些我都睁只眼闭只眼没和你计较,这次行动有多重要你是清楚的,既然你的人失败了,会有怎样的后果你应该也清楚,你还想我怎样对你?”数进重门之后,一个带着怒气而故意压低的语音慢慢地道。
“废了他的武功和眼睛,赶出去,永不得回,否则,”声音像一缕幽魂般滑过,“否则——死——”空气仿佛凝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天祥阁的正殿立着几个黑衣劲装的中年人,闻言后,左首的一位微微躬身,沉声应:“尊阁主令。”他站直身子之前身体似是晃动了一下,但倏忽之间,人已消失。
如此身手,竟甘为人奴仆,从言语神态看来,他们极其尊敬这位阁主,对他唯命是从。
平沙浅草接天长,路茫茫,几兴亡。昨夜波声,洗岸骨如霜。千古英雄成底事,徒感慨,谩悲凉。
“爷,到江州地界了。”欣羽侧首,低声道。墨染宸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江州经过两千余年的自然消涨冲积成洲,桑黎人亦称其为桑落洲。沧桑亘变,时长时没,曾经的江州水灾频频,民不聊生,经多方治理和建设,已成富饶之区。地势自西向东平缓倾斜,气候温和、日照充足、雨量充沛。
丑闻忠能在这里任职,也不算埋没人才。
他们一行三人提前到达的事本应无人知晓,墨染宸隐瞒了身份就是为了暗中调查,所以除了最开始的小插曲,他们这一路行得还算顺利。
然而对手没有再在路上刁难,却也不打算让他们省心——不管走哪条路,怎么走,终点只有一个——那么,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生涯岂料承优诏,世事空知学醉歌。
江上月明胡雁过,淮南木落楚山多。
“有人!”谁?前脚刚踏进屋子的阿霖抬起头,只见一个人影坐在离她五尺之距的檀木大椅上,端坐得一派“我比你贵气”的样子,不觉有些哑然。
“你……”她还没有说完,陡然间身子一僵,听到辛遥尖叫一声,“住手!”
阿霖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不请自来的中年男子,居然会一来就下这样的杀手!
那人一剑得手,鬼魅般掐住她的脖子威胁道,“宸王殿下好大的名声,也不过如此!”他拔剑出来,准备再刺!
“当”的一声,他的第二剑被辛遥及时挡住,她得知阿霖到达的消息后立刻赶到他们下榻的地方,眼见不对从屋上天窗纵身而下,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只挡得住第二剑!
“住手!”辛遥惊得三魂少了七魄,看着蓝衣上满是鲜血的阿霖,“夕夕你怎么样?来人——”她要喊人来抓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凶手!夕夕明明什么也没有做,牵连其中何其无辜。
宸王为国为民这么多年,朝中无论是太后党还是皇上派,谁不知道?
谁都知道宸王对朝廷的重要,谁也不可能下这样的毒手!
墨染宸和欣羽听到叫喊声,暗道不好,扔了手里的东西拔剑赶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你是在挑战我的耐心吗?”辛遥的声音难得地浮起了杀意,“我再说一遍,放开她,不要逼我动手。”手指蓦然收紧,冷若冰霜的女子却没有立刻发难。
阿霖受制于人,这是辛遥的软肋——对方显然知道这一点,才会拿阿霖当人质。
阿霖一身蓝衣上满是血污,垂落的双手有明显的剑伤,还有血在不断滴落。因为杀手的阻拦,无法及时止血疗伤。
“你过来交换,我就放了她!”黑衣人指了指手执龙吟剑的紫衣公子——他不知道墨染宸和欣羽互换了装扮和佩剑,只凭龙吟剑做出来主观判断,他的目标自然不是阿霖。
“好,我过来,你放开她!”欣羽扔下剑,毫不犹豫走过去,看着黑衣人把剑移到自己脖子上,乘机一把将阿霖推了出去。黑衣人冷笑一声,以他为质退了出去。
墨染宸接住阿霖,还好只是伤了手臂,辛遥凑近了去看她的伤口,又去搭她的脉门,只觉呼吸有些紊乱,气血不足,不觉脸色微变,暗暗骂道,该死!
如今也无法可想,辛遥自怀里摸出个青玉小瓶,倒出一颗雪白的药丹,塞入阿霖口中,右手撑住她的背后风府穴,传入一股真力,助药力速行。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看着辛遥扶阿霖躺下,墨染宸的脸色一连变了数变。
他记住了对方的嗓音——原来冷血杀手的声音是这样的,可能因为长期没有说话,声音有一点哑,不怎么好听。不像欣远有磁性的嗓子,更不像欣羽眉开眼笑讨人喜欢,听起来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浪荡天地拜最荒唐一吻,说侠客行刀者以身为刃。
“他为什么抓你,你跟他什么深仇大恨啊,杀妻之仇?”
“没有~”
“灭门之恨?”
“也不是。”
“他借了你的银子没有还?”
“嗯,他是借了我的东西,不过不是银子……”
“不是银子,那是……”
“人!”
“借了你的人?”阿霖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你失身啦!”
欣羽……
好不容易脱身回来的欣羽差点没被阿霖气死,感情她不知道他是代替谁遭的罪,还明知故问。
年少的欣羽,有一张倍受上帝宠爱的脸。无可挑剔的五官,黄金分割般的比例,缥缈的眼神,清冷的气质,唇边一挑似笑非笑的弧度。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潜身备行列,一胜何足论
更深露重,辛遥突然听到屋外有脚步声。
看着一脸假笑,奉命来收买她的人,辛遥低低地问:“你有母亲么?”
黑衣人怒火上扬:“谁没有母亲?谁不是父母生养的?你脑袋有病么?亏你生得人模人样——”他突然呆了,定睛看着辛遥,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血。
辛遥依旧一脸漫不经心——漫不经心地把手中银勺移到了烛火上,那被用作交易的珍珠本是易碎之物,如何经得起火炙?火光一闪,那稀有的深海珍珠已发白发黑,千万价值化为乌有,连石头都不如了。
在那一刹之间,黑衣人突然想通了许多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他自恃武功高强,从未想过会失手。万一寻龙寨这占江为王之事像今日这般出现意外,那该如何是好?
他自以为有天祥阁相助,献珠之事轻而易举,不惜以寨作赌,如今事败,他该如何对兄弟交代?
他如此自大轻率,怎能对得起二百三十多名倾信他的兄弟?他算是真的为兄弟着想么?他真的把他们当兄弟么?
辛遥一问,问得他惭愧得无以自容。他闯荡江湖,做的是强抢豪夺的勾当,刀头舔血,这可是人人希望的生活?他有母亲,母亲孤身一人仍在家中等他……
大道之行,不责于人。遇事不指责,是为人处世的智慧。控制脾气,才能留住福气。
一个王朝的兴盛,既要有天的助力,也要有地的安宁。从皇帝的封号也可以看出,他对国家的兴盛还是寄予着厚望。
古往今来,江山代有才人出,除了功臣名将,还有许多帝女花。阿霖喜欢讲故事,她喜欢和辛遥讲那些传奇来打发时间。
墨染宸去找欣远和丑闻忠商量案情,她有伤不能同去,辛遥留下来陪她。
她于是讲起了一位帝王之女的故事,这位帝女便是长平公主,传说她的皇帝老爹曾经下令给她选一位夫婿,要求从周围的子弟中,选一位品貌皆好的。当时也选定了一个人,就是当时的都尉周世显。
当时李自成进入都城之后,身在王宫中的崇祯帝心灰意冷。他不愿自己被闯王军所俘虏,也不愿自己的妻子儿女受到士兵的蹂躏,所以选择了自杀。
而在自杀之前,他要求自己的皇后和妃子都跟着自己自杀,听到消息赶来的长平公主,此时只有十五六岁,她见自己的母亲已经死去,只好拉着父亲的袖子大哭。
然而此时皇帝看着幼小的女儿,心中悲愤万千。他对着长平说:“你这样一个孩子,何苦生在我们家呢?”说完拿剑向她砍去。长平躲闪不及,只好伸出左臂阻挡。结果手臂被砍断,脸颊也被划伤。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崇祯帝眼见长平公主已经昏死过去,估计她已经活不成了,也就没忍心再刺第二剑。
等李自成带兵赶到的时候,也以为她已经死去,所以叫人将她送到她祖父的府上,准备安葬。却没想到长平却因此而保住了一命。
五天后,她在祖父的府上醒来,虽然保住了性命,然而因为身体已经伤残,加上国家灭亡,亲人不在,她的环境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在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时有平民冒充驸马,结果却被发现了。
婚后,周世显对待她还不错,而公主喜欢诗画,可惜如今身心都受到重创的公主对人世并不再存有幻想和留恋,她曾上奏朝廷,请求出家。不过并没有被允许,而且顺治帝因此而赏了她很多东西。
可惜公主终因思念家人过甚,竟然郁郁而终,死的时候已经怀了五个多月的身孕。
看长平公主,她本身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身为一个灭亡王朝最后的公主,她的命运是悲惨而让人同情的。虽然后续的政权对她的待遇还不错,然而失去国家,失去亲人的苦难,并不是她一个柔弱女子所能承受的。
因此她也受到了很多人的同情,甚至在民间的很多传说中,也有关于长平公主出家,并练成绝世武功,收了八个厉害的徒弟,并最终刺杀了皇帝报仇的故事。
而这些都只不过是人们对这位公主的同情和想象罢了。
阿霖感慨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个亡国公主命运都如此悲凉,何况是平民百姓。”
辛遥不知她为何伤春悲秋,大发感慨,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叹息阳关柳,青青能几时春光不可度,绿鬓已成丝。
岁岁愁扳折,依依绾别离。故园有奇树,日夜忆连枝。
很多生不由己的人,或许一开始只是想过简单平凡的生活,可惜的是,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