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落日圆三百零三、瑞鹿原二百九十八、瑞鹿原
耶律隆运走后,萧绰就躺下了。
菩萨哥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敢追问,默默地服侍萧绰躺下,问她想吃点什么?
没想到萧绰忽然大声说:“还吃什么?饿死算了。”
菩萨哥惊呆了,紧紧地看着萧绰,说:“皇太后这是怎么了?才好一点,怎么又生气了?”
萧绰说:“朕生气了吗?朕一点儿也不生气。”
菩萨哥甚是着急,又不知道太后为什么生气,只好好言劝说,慢慢地才意识到原来萧绰是生耶律隆运的气,便搬了一张凳子坐在萧绰身边。
菩萨哥说:“太后是不是生大丞相的气?”
萧绰气鼓鼓地说:“朕才懒得生他的气。”
菩萨哥看了看萧绰,说:“大丞相也是的,好几天不来看太后,看了太后,还惹太后生气,真是的,以后不让他来才对。”
萧绰瞪了菩萨哥一眼,说:“朕说过朕生气了吗?朕什么时候生气了?”
菩萨哥说:“那太后为什么不吃饭?”
萧绰说:“朕吃不下。”
菩萨哥笑道:“太后还是吃一点东西,才好一点,不吃东西怎么行?”
萧绰没有听菩萨哥说什么,自言自语地说:“没良心的东西,朕一好点就去采莲子,送给他,他还不要,假装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菩萨哥听着萧绰喋喋不休,说:“原来太后是为了这个烦恼呀,是不是大丞相不喜欢莲子?”
萧绰说:“不,他分明很喜欢,怎么不喜欢?”
萧绰说到这里,仿佛触到了什么,不说话了,神情惨淡,几滴清泪落了下来。
菩萨哥吃了一惊,她很少看见萧绰落泪,今天她到底怎么了?又不敢问,紧张得手足无措。
萧绰忽然拉着菩萨哥的手说:“朕不是故意的,真的,朕真的不是故意的。”
菩萨哥莫名其妙,抓住萧绰的手说:“太后,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萧绰说:“朕没有想伤害他,只是想送几颗莲子让他尝尝鲜,没有想伤害他呀。”
菩萨哥愈是不解说:“太后在说什么?什么伤害他?太后伤害了谁?”
萧绰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流到了耳边。
次日,萧绰让侍卫去请耶律隆运进宫,没想到侍卫没有见到耶律隆运。
萧绰问:“大丞相去哪里了?”
侍卫说:“奴才去大丞相府,没有看见大丞相,问府中的人,说大丞相很早就出去,没有说去什么地方。”
萧绰不做声了,悲哀笼罩了她。
菩萨哥问要不要派人去找一找,把大丞相叫回来。
萧绰轻叹一声,说:“不用了。”
这时,耶律隆绪来了,走到萧绰的身边,问:“皇太后今天是不是更好了?儿臣听说您昨天还下湖采莲了,莲子真新鲜。”
耶律隆绪说起莲子时,眉飞色舞,菩萨哥向他使了几个眼色,耶律隆绪都没有看见。
萧绰说:“那里还有,皇上都拿去吧。”
耶律隆绪说了一声多谢太后,便让人把那些莲蓬装了。然后,说:“太后,您的身体好起来了,大臣们都很高兴,商量着请您出去散散心。”
萧绰本来不想出去,但想到这两天遇到的烦心事,便有离开这里的心思,觉得离开这里或许是解开她与耶律隆运的心结的钥匙。遂问:“皇上要去哪里?”
耶律隆绪说:“大家都想去瑞鹿原。”
“瑞鹿原。”萧绰重复了一句。
耶律隆绪喜形于色,说:“对,就是土河上游的瑞鹿原。”
萧绰说:“朕知道,明天你跟大丞相说一声,让他一起去。”
耶律隆绪说:“儿臣明白。”
萧绰说:“皇上准备何时启程?”
耶律隆绪说:“后天,后天是一个好日子,我们后天就走,不过,太后若是觉得仓促,可以暂缓几天。”
萧绰说:“朕没事,就后天出发吧。”
过来两天,捺钵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上京。出了上京城,一股无法抑制的悲怆袭击了萧绰,她眼里盈满泪水,久久地凝望着上京城。别了,上京,这座荣耀而伤心的城市,这次离开可能就是永别。
萧绰拿出巾帕,擦掉泪水。
今天车辇里只坐着萧绰一人,她没让任何人与她同坐。菩萨哥想照顾她,被她拒绝了。她坐在车内,孤独和寂寞包围了她。耶律隆运两天没有来见她,今天一大早就先出发了。
他还在恨她,他无法从嫉妒里走出来。他怀疑她的感情,怀疑她的爱,她忘不了那个已经离开了快三十年的人。是的,他让她走向了权力的大道,可是,真正让她走向权力巅峰的不是那个人,而是他韩德让,但是,她为什么要羞辱他,用他们的爱情果实羞辱他?
萧绰知道耶律隆运还在怨恨她,她也知道昨天他去了什么地方。他去陪赵宗媛去了。他现在后悔了,所以,去她哪里,向她忏悔,向她诉苦,在她的坟头哭泣去了。
想到这里,萧绰非常难受,自言自语道:“什么都是假的,都是虚情假意,不就是几颗莲子,朕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你连几颗莲子都容不下,可见心胸多么狭隘。”
可是这几句话,萧绰刚说出口,她又流着泪责怪自己:“都是朕的错,是朕负了他。”
到了木叶山脚下,队伍扎下营寨,准备在这里过夜。
次日,耶律隆绪带着一班文武大臣,来请萧绰一同上山,拜祭先祖。
萧绰摇头叹道:“你们去吧,朕就在这里等你们。”
耶律隆绪知道萧绰的身体不好,也不勉强,带着大臣们上山去了,留下康延欣照顾萧绰。
康延欣说:“太后,我们也不要在这里干等着,我们去河边散散步,好不好?”
萧绰点头道:“好,听你的。”
康延欣推了一辆手推车,扶着萧绰坐上去。然后,推着萧绰沿着河堤慢慢地走,水流不是很大,可是有些湍急,发出溅溅的声音。
萧绰和康延欣一路闲谈着,康延欣讲一些趣事给萧绰听,每每,逗得萧绰禁不住笑起来。
可是好久,康延欣不说话了,萧绰听见身后有急促的喘息声,推车也微微地颤抖着。
“你怎么了?延欣,你不舒服吗?”萧绰问道。
康延欣没有回答,萧绰回过头来,却看见耶律隆运站在身后。
“怎么是你?”萧绰睁大眼睛,问。
耶律隆运说:“是的,是我。”
“你不是不理我了?”萧绰的声音颤抖着,变了腔调。
耶律隆运说:“不,我离不开我的燕燕。”
萧绰一把抓住耶律隆运的手,说:“我也离不开你。”
耶律隆运走到萧绰的前面,说:“是我的心眼小了,惹得你不高兴,不过从今以后,我不会了,再不发脾气了。”
萧绰说:“是我伤了你的心,我不是有意的。”
耶律隆运一把将萧绰搂紧怀里,流着泪说:“我知道,燕燕,我已经知道了。”
萧绰站起来,靠在耶律隆运的怀里,失声哭起来。
三日后,他们到了瑞鹿原。围场局的人已经将瑞鹿原围了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入场内,住在围场里的人,也被清理出来。各个路口都设立了岗哨,禁止人通行,围场四面都插上了彩旗,这看起来像是契丹人的节日,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氛——一场屠杀就要开始了。
耶律隆绪知道菩萨哥见不得血腥,便让她留在穹庐里,陪着皇太后。
萧绰身体还不允许她骑马射猎,只能呆在穹庐里。
外面吹响了号角,战马在奔驰,嘶鸣,射出的箭带着尖锐的哨声钻进穹庐里,像皮鞭一样抽打着菩萨哥。她睁大惊恐的眼睛,绝望地望着穹庐外面。她想捂起耳朵,堵住那撕裂心肺的声音,但是,她又像中了魔似的,竖起耳朵聆听着外面的每一个声响,极力地从那些声音里分辨出正在发生的事情。
她知道队伍已经散开了,一张大网四面拉过去。号角声停息了,菩萨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萧绰握着菩萨哥的手,笑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带你来。”
菩萨哥羞怯地说:‘太后,让您见笑了。’
萧绰说:“朕的菩萨哥,真是菩萨心肠。”
菩萨哥说:“臣妾只是胆小,太后才是菩萨心肠。”
萧绰笑着对菩萨哥说起自己第一次狩猎的情景,不禁感叹道:“那时,朕也像你一样,看见血就晕,呕吐,最后先帝故意将鹿血涂抹在朕的手上,为了这,朕跟先帝闹僵了好些时呢。”
菩萨哥惊讶地说:“最后呢?”
萧绰说:“什么最后呢?”
菩萨哥说:“就是最后先帝跟您道歉没有?”
萧绰笑道:“最后朕的胆子也大了,有时候还亲手射死麋鹿。”
菩萨哥惊奇地看着萧绰,说:“太后看臣妾是不是也会射杀麋鹿?”
萧绰说:“不,朕的菩萨哥不会射杀麋鹿。”
正说时,帐外喧闹起来,传来一声声呼唤麋鹿的声音,很多人朝穹庐这边跑来。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萧绰问。
侍卫进来说:“有一只鹿从围场里跑出来来了,大家都在想办法抓捕它。”
“怎么搞的?跑到这里来抓捕?”萧绰恼怒地说,“朕出去看看。”
菩萨哥连忙扶起萧绰走出穹庐,只见一只鹿被围在一群人中间,东奔西突不得出去,惊恐万状,发出一阵阵哀嚎声。它已经累得跑不动了,四只腿颤抖不已,蹒蹒跚珊,像背负着一座山,随时就会被压得粉身碎骨。它睁大眼睛惊恐地盯着每一个人,虽然累得精疲力尽,但仍然机敏地躲着每一个扑上来的人。它灵活地左躲右闪,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即使如此,它却无法逃脱那渐渐合拢的包围圈。。它绝望的望着越来越小的包围圈,一面冲突,一面哀鸣。
几次活捉未果,人们也失去了耐心,有人建议一箭射死了算了,有人已经取出来弓箭。
看见锋利,冷凛的箭矢,鹿更加惊恐,没命地狂奔起来。但是,弓已经拉开,箭已经搭上。
菩萨哥紧紧抓住萧绰的手,像那只鹿一样瑟瑟发抖。
“不要射它。”萧绰高声喊道。
士卒们听了,愣住了,回头看着萧绰。
这时,那只鹿突然向前一窜,冲出包围圈,跑到萧绰的脚下,踉踉跄跄地,却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痉挛,胸腹剧烈地起伏,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菩萨哥惊骇万分,蹲下去,轻轻地抚摸着那只倒在脚下鹿,垂泪道:“它死了,太后,它死了。”
萧绰也蹲下来,搬起鹿的头,看了一会儿,说:“不,它没死,只是累得快死了。”
菩萨哥摸了摸鹿角,哭着说:“它还小,怎么就死了?”
萧绰看着菩萨哥,说:“菩萨哥,它没死,只是躺着休息一会儿。”
菩萨哥摸着麋鹿光滑的身躯,看了看萧绰,说:“它真的没死吗?”
萧绰点了点头。
果然,过了一会儿,那麋鹿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却怎么也站不稳,几次跌倒,浑身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周围。
菩萨哥轻轻地扶起它,它抬头看了菩萨哥一眼,仿佛认识她,紧紧地靠在菩萨哥的身上,像一个遇到危险的孩子紧紧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菩萨哥温柔地抚摸着麋鹿,一股天然的母爱流淌出来。她抱着麋鹿的脖子,亲吻着它。
萧绰说:“把它放了吧。”
士卒们看着眼前的一幕,也都感动了,收起了弓箭。
萧绰大声地说:“抱着它,把它送出去。”
士卒抱起麋鹿,走出了围场,菩萨哥目送很远才回过头来。
听到萧绰和菩萨哥放走麋鹿的消息,耶律隆绪嗟叹了好半天,后悔把菩萨哥带到围场里来。思前想后,他决定另外拨出一部分人马,陪伴皇太后和皇后离开围场,到十里外白马淀驻扎。白马淀是一个钓鱼的好地方,萧绰喜欢钓鱼,即使年纪大了,也毫不厌倦。
搭起帐篷之后,萧绰便有了垂钓的冲动,傍晚,带着菩萨哥来到了湖边,撒下钓钩,等着鱼儿上钩。
到了半夜,萧绰的收获已经不小了,钓了十几条大鱼。
菩萨哥说:“太后,夜已经深了,露水下来了,回去吧,小心冻着。”
经菩萨哥一提醒,萧绰立刻觉得凉意砭骨,说:“是啊,是好冷呀。”连忙收拾了钓具,鱼篓,让卫士们拿着,自己和菩萨哥急忙往回走。
没走多远,萧绰忽然看见自己的帐篷燃起了大火。她与菩萨哥吃了一惊,急急忙忙地往回走,火越烧越大,转眼之间,帐篷全部被吞噬了。萧绰和菩萨哥赶到时,穹庐已经化成灰烬。
萧绰望着一堆余烬,愣住了,救火的侍卫跑过来跪下叩头不止。
大火很快惊动了耶律隆绪,他和耶律隆运连忙带人来救火,可是,他们来晚了一步,大火已经烧毁了全部帐篷。萧绰和菩萨哥裹着一条毯子,被冻得发抖。
耶律隆运连忙命人重新搭建帐篷,取来被褥披在萧绰的身上,又燃起篝火,让萧绰取暖。
耶律隆绪将值宿官抓来,问是怎么燃起的大火?
值宿官说大火是篝火引起的,昨夜,众人高兴,于是就点燃了篝火,一起玩得高兴,没想到半夜刮起了大风,吹起的火星落到帐篷上,引燃了毡帐,风助火威,一下子烧燃了几十顶帐篷。
耶律隆绪大怒,说:“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几十顶帐篷就这么烧毁了,让皇太后受冻,你们这群无用的东西,该死,统统该死。”
值宿官匍匐地上,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耶律隆绪传令,将一干玩忽职守的值宿之人全部拖出去处死。
萧绰叹道:“放了他们吧。”
耶律隆绪惊讶地看着萧绰,说:“太后,对这些玩忽职守的人不能纵容呀。”
萧绰说:“这是天灾,不能怪他们。”
耶律隆绪说:“太后,你不能太仁慈了,分明是这帮奴才不用心——”
萧绰说:“好了,不要再说了,放了他们。”
耶律隆绪不得已,说:“皇太后的心肠太软,好吧,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打三十军杖。”
一时行刑已毕,被打的军士匍匐到萧绰的脚下,痛哭流涕,感谢活命之恩。
萧绰说:“这都是皇上仁慈,你们要谢就谢皇上,是皇上放了你们。”
军士们又跪倒在耶律隆绪脚下,感谢不止。
萧绰令众人各自回去养伤,军士泣泪而去。
不久,天亮了,耶律隆运让人送来石髓羹和鲜羊奶,萧绰吃了,说:“味道很不错。”
耶律隆运看着萧绰吃了东西,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萧绰笑着说:“我昨天钓了好多鱼,中午,可以做鱼汤喝了。”
耶律隆运说:“好哇,我这就吩咐御厨去做。”
萧绰笑道:“让他们多做点,你也尝尝我亲自钓的鱼。”
耶律隆运看着萧绰,说:“你想吃鱼,让别人去钓,为什么要亲自钓。”
萧绰说:“上次我不仔细,让你受委屈了,这次钓鱼向你赔罪。”
耶律隆运噙着泪水,说:“谁要你赔罪了?你哪里有罪了?”
萧绰说:“好了,别说这些了,去让御厨做鱼汤吃。”
耶律隆运出门叫来侍卫,让他去一趟御膳房,告诉御膳房做一道鲜鱼汤来。
侍卫去了,耶律隆运转身走进穹庐,却发现萧绰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耶律隆运看着熟睡的萧绰,心里莫名地感动着,心疼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为他半夜钓鱼,她的身体还那么虚弱,像一瓣雪花,呵一口气就会消失。
耶律隆运只觉得离这一步越来越近了,他看着萧绰,她那近乎透明的手,让她的骨骼都清晰可见。
耶律隆运默默地坐在萧绰的身边,不知不觉地仿佛与她融为一体,她的脉搏每一次跳动,都在他的心里引起了共鸣。
中午,御膳房送来鲜鱼汤,耶律隆运叫醒萧绰。
萧绰惊喜地说:“真的是鲜鱼汤,我刚才做梦还在喝鲜鱼汤呢。”
耶律隆运说:“真的吗?正好,趁热喝。”
萧绰喝了两口,说:“不错,真鲜,来你也喝点。”
耶律隆运推辞不喝。
萧绰放下鱼汤,说:“我也不喝了,难道我的什么东西你都不要吗?都不值得你看一眼吗?”
耶律隆运连忙端起碗,呼呼啦啦地把一碗汤喝干净了,然后,翻转汤碗,说:“这样可以了吧。”
萧绰笑了笑,说:“看着你吃东西,真舒服。”
耶律隆运说:“吃相难看,对不对?”
萧绰说:“能吃就是福气,德让,我希望天天看到你吃东西,吃好多东西。”
耶律隆运笑道:“那我家就不用开火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萧绰说她有些困了。
耶律隆运说:“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皇上那里去看一看。”
萧绰笑着说:“去吧。”
到了夜里,萧绰突然发起烧来,咳嗽不止。耶律隆绪忙令太医医治,耶律隆运也连夜赶过来,只见萧绰咳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依然不停地咳嗽。
萧绰看见耶律隆运,眼里泪光一闪,微微笑了笑,耶律隆运连忙走过去,抓住萧绰的手,说不出话来。
萧绰反而安慰道:“不要紧张,太医说就是受了一点风寒,已经熬了药,喝了就会好的。”
耶律隆运连忙点头道:“是的,喝了药就会好的。”
果然,萧绰喝了药,烧退了,咳嗽也好多了。耶律隆运十分高兴,庆幸萧绰又一次战胜了病魔。
可是,过了两天,萧绰竟然又发烧起来,咳嗽不止,如此反反复复,不能痊愈。
耶律隆绪好生烦恼,换了几个太医,萧绰的病都没有起色。
耶律隆绪,耶律隆运都急得不行,严令太医用心治疗,一面发布告示,遍召名医诊治,都收效甚微。
耶律敌鲁也没有办法,对耶律隆运说:“皇太后的病非一日之功就可以康复,土河寒气太盛,不利于病情恢复,现正值寒冬,但是南方已经东风送暖,不如去南京,说不定,天气一暖和,病就好了。”
耶律隆运觉得有理,告诉了耶律隆绪,并说自己要亲自护送萧绰去南京。
耶律隆绪说:“尚父护送太后去南京,自然最好,朕随后而来。”
耶律隆运即日启程,一路上,萧绰昏昏沉沉的,一路上,咳血,病情一日甚过一日。耶律隆运看着焦急万分,但是毫无办法,只能暗自垂泪,每天都向天祷告。
这天,萧绰忽然好了起来,看着耶律隆运,笑道:“德让,我们离南京还有多远?”
耶律隆运说:“没有多远了?”
萧绰说:“扎了营寨,我们出去走一走。”
耶律隆运说:“好。”
当天傍晚,耶律隆运推着萧绰出了营寨,沿着一条小路缓缓地走着。
夕阳在山,晚霞弥天,百鸟归巢。
耶律隆运将萧绰推到一座小山顶上,在那里可以俯瞰山下的田野,农舍,一条小溪从山间蜿蜒流过,营寨就扎在小溪旁边。阳光照在穹庐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远处,重峦叠嶂,高山之巅,积雪覆顶,闪闪发光,像戴着一顶顶珠冠。
真漂亮啊!
萧绰久久凝视着,感慨万千。
耶律隆运附和道:“是啊,雄壮而不失秀丽,峻峭而又大气磅礴,确实漂亮。”
萧绰什么也没说,只是出神地看着远处的群山,直到夕阳沉入上下。
耶律隆运说:“燕燕,太阳落了,我们回去吧。”
萧绰看了一眼,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余晖依然非常明亮,照得山顶更加通透,如染了一层明油一样。
萧绰还流连不已,说:“再看一会儿。”
耶律隆运说:“好吧。”
耶律隆运挨着萧绰站着,看着远山,只觉得一切都静止了。
忽然,耶律隆运听到萧绰叹息道:“这种时刻再不会有了,德让,我们回去吧。”
耶律隆运回头看着萧绰,只见两行泪水挂在萧绰的脸上,但是她的脸异常平静,就像落日一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耶律隆运说:“你怎么哭了?”
萧绰笑了笑,说:“没什么,德让,我可能再不能陪你看风景了。”
一股酸楚的感觉一直堵在耶律隆运的心口,这时,他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他抓住萧绰的手,说:“燕燕,不要离开我,我不让你离开我。”
萧绰伸手擦掉耶律隆运的眼泪,说:“德让,不要哭,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离开你。”
不过,萧绰失言了。
次日,皇太后晏驾的消息传开了:大契丹皇太后萧绰于统和二十七年十二月辛卯日驾崩,享年五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