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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上任

    这些时,王继忠学会放牧了,当然,他还没有自己的牛羊,他只是每天骑马到原野上闲逛,与老牧民闲谈,帮他们赶赶牛羊,听他们讲故事。从他们那里他知道怎么放牧,哪里的水草好,牛和羊喜欢吃什么水草,什么草不能吃,牛羊生病了怎么办?春天什么地方水草先发,秋天什么地方果子多,夏天哪里可以避暑,冬天哪里可以避寒。总之,没事的时候,他就往草原上跑,在辽阔的天地里,他放马尽情的驰骋,直到跑累了,累得筋疲力尽,就从马上滚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厚绒绒的草地上,看着碧空中的流云,心中空荡荡的,身体软绵绵的。休息够了,便去找牧民,听他们胡吹海侃。

    经过一段时间接触,牧民们接纳了他,觉得这个汉人很好相处,随和,虽然有点腼腆,但相处一久,他就很快融入大家之中,与大家谈笑风生,有时还与大伙儿轻微地打闹。令大家想不到的:他还是一个摔跤高手。这让大家刮目相看,不仅如此,他的学识渊博,他的一套育马理论让很多经验丰富的老牧人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要他来到草原上,想上哪家喝奶茶就上哪家喝奶茶,想到谁家吃胡饼就去谁家吃胡饼。遛达得太晚了,就随便在哪个穹庐里过夜,哪儿都是他的家。

    自从草原上有了家后,王继忠很少回到开龙寺。王继忠来上京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一开始,他以为佛门乃清净之地,住在那里也会安心,谁知,他的心一点也安静不下来,钟声,磬声,诵经声一刻不息地搅扰着他,他的心随着它们乱飞,盘绕,最后搅成一团,理都理不清,不知身在何处,去向何处?

    他病了,他以为可能走到了尽头,也想这就是生命的尽头。直到康延欣的出现,他才知道他的生命将延续下去。这不是生命的尽头,而是生命的起点。她就像能够吹开百花的春风,让人温暖,哪怕数九寒冬。他曾经幻想那什么青囊,金盏能够在这个时节开放,是不是在她温暖如春的双手的抚摸下盛开的?在他彷徨无计,苦闷无遣之时,是她把他领向这广阔无垠的草原。她的心思他明白,但他辜负了她。他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他已好几天没见到她了,也许,她去开龙寺找过他了。

    王继忠回到了开龙寺,元虚来了,告诉他邢侍郎正在找他。

    王继忠说:“邢侍郎,邢抱朴,他找我干什么?”

    元虚说:“不知道,他只说是好事,现在你屋里等着呢。”

    王继忠走进屋,邢抱朴道:“王将军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王继忠上前行礼,邢抱朴一把拉着,笑道:“王将军等一会儿行礼,首先,我得恭喜将军双喜临门。”

    王继忠笑道:“邢大人说笑了,在下一个俘虏,何喜之有?更何来双喜临门?”

    邢抱朴笑着说:“说将军有就有,王继忠听旨。”

    王继忠忙跪下来。

    邢抱朴说:“王继忠才能出众,指挥有方,着任户部使,前往山西协助蒲达理安置流民,靖安边陲。”

    邢抱朴说完,见王继忠还跪在地上,仿佛还没明白他刚才说的话,便道:“还不谢恩?”

    王继忠忙叩头谢恩,站起来道:“邢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一个战俘,寸功为立,为何封这么大的官?”

    邢抱朴说:“你小子走运,太后赏识你,破格擢用,你可不要辜负了太后的一番苦心呀。”

    王继忠道:“请邢大人转告太后,王继忠必将尽心竭力,不负太后的栽培。”

    邢抱朴笑道:“好,我相信你,还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诉你。”

    王继忠问:“什么大喜事?”

    邢抱朴想了想说:“将军是汴梁人吧?”

    王继忠说:“是啊,汴梁上河,家就在河边。”

    邢抱朴说:“听说,那可是个好地方。”

    王继忠眼睛一亮,但很快炯炯双目很快黯淡了,像蒙了一层雾。

    邢抱朴说:“我是不是让将军想家了?”

    王继忠叹道:“家乃安身之所,焉能不想?”

    邢抱朴说:“所谓想家,其实,就是想家里的人,只有人才能给人欢乐,温暖,如果仅仅是一栋房屋,住在里面与住在坟墓里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如果有一个贴心的人,即使蓬屋瓦牖,住着也是暖融融的。”

    王继忠说:“大人见解的极是,继忠也不是贪图安逸的人,只是放心不下妻儿罢了。”

    邢抱朴说:“将军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放下他们,还要自己过得好起来,才能对得起他们,对得起自己,放下包袱,做一番大事业。”

    王继忠叹道:“何不是呢?但如何才能放下?”

    邢抱朴说:“这就是我要跟将军说的第二桩大喜事。”

    王继忠说:“什么大喜事?”

    邢抱朴说:“我奉太后之令,为将军做媒的。”

    王继忠说:“邢大人,我已有妻子,怎能再娶?”

    邢抱朴说:“将军此言谬也,且不说你现在异国他乡,已无回国之望,就是你在宋国,有个三妻四妾,有何不可?我现在为将军计,将军信守诺言,来到北国,就应该踏踏实实在这里呆下去,既然要一心一意呆在这里,就要安家立户,这样,才能让人放心,不然,别人就会以为你三心二意,别有所图,即使太后信任你,群臣信任你吗?你如果不在这里安家立户,太后怎么为你说话?”

    王继忠沉吟了片刻,说:“一切听从太后的安排。”

    邢抱朴笑道:‘将军还没问女方是谁?’

    王继忠说:“都听太后的。”

    邢抱朴说:“看样子将军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这下我就好交差了。”

    邢抱朴走后,王继忠一直在发愣,康延欣的身影不停地出现在他眼前,她是一个好姑娘,清秀,聪明,灵气,虽然外表有点瘦弱,像一个江南的大家闺秀,却实实在在地充满着草原人的豪情,她很体贴人,却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在他生病的时候,因为那些军汉服侍不周,她鞭笞过他们。又由于天气突然严寒,她深夜给那些军人送来衣被。她长在草原,却染上了江南女子的多愁善感,常常为他一点病情变化而啼笑无端,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王继忠知道她是爱他的,而自己也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他努力地压抑着这份情感,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容许他想入非非,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了,压抑的情感,随时就会迸发而出。一开始,他为这份情感感到十分惊慌,诧异自己怎么这么快就喜欢上了一个别的姑娘,此时,那汴梁城内那个人可能还在为他伤心,她还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可能还在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可他这么快就要辜负她了,与另一个女人结婚,假若她知道这个消息,她会肝肠寸断的。

    不过,自从他走出岐沟关那一刻,他已经把他与汴梁的一切割断了,除了思念,汴梁与自己再没有什么关系了。他曾努力克制自己去想那片土地,就像努力地不想康延欣一样,结果,汴梁越来越模糊,平淡,康延欣越来越真实,亲切。就像刚来契丹的时候,他吃不惯奶酪,想念汴梁城的炊饼,现在他习惯了奶酪的膻腥,却渐渐淡忘了炊饼的滋味。

    可是,次日,王继忠便请求到山西赴任。

    萧绰说:“不忙,成了亲再去不迟。”

    王继忠呐呐半天,才说:“太后,这门亲事还是算了。”

    萧绰忙问:“昨天你不是答应了,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不中意康小姐?”

    王继忠说:“臣配不上她。”

    萧绰说:“还是因为自己是一个俘虏,所以,觉得配不上?”

    王继忠说:“是的,臣初来乍到,寸功为立,确实配不上人家。”

    萧绰笑道:“哦,朕知道了,你们汉人讲究门当户对,你怕委屈了人家?”

    王继忠说:“请太后体谅臣的一份心意,转告康小姐是王继忠辜负了她。臣这就去山西,太后有什么要吩咐的,臣谨遵懿旨。”

    萧绰笑道:“朕看你是想先立功后立业,也罢,明日你就去山西,你的任务是安抚那里的民众,使境内安宁,百姓乐业,协助蒲达理守土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