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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沙场烽火侵胡月(三)

    “一百步!”

    “再等等。”

    “八十步!”

    ……

    “五十步!”

    “再等等!”

    “四十步!”

    “稳住!”

    “三十步!”

    “放!”

    一声令下,方阵中千矢齐发,由于距离已经非常接近,因此这些箭矢,几乎不用瞄准,也能稳稳地“撞”进迎面扑来的屠各胡骑兵身上,这些胡骑,本来就没有做好跟官军打硬仗的准备,很多人甚至连护身的甲胄都没穿,因此,官军的第一轮箭矢,就给他们造成了数十骑的伤亡。

    “熊罴屯!攻!”梁祯接着下令。

    只见最前排的方盾缓缓一侧,上百名铁甲军士举着大斧长枪,冲了出去,他们对于这些迎面而来的胡骑,不仅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是迎面直上,用大斧砍马腿,用长枪捅马背上的骑兵,哪怕有时候,急速本来的战马能将他们一块撞死。

    “箭矢,不要停!”梁祯吼道,“不要停!”

    “哥哥,更多的胡骑过来了。”章牛忽然伸直右手,指着遥远的屠各胡大阵道,“目测是这一波的三倍!”

    梁祯双脚一蹬马鞍,从马背上站起身,手搭凉棚一看,果然见得杀成一团的战场之后,屠各胡的大阵之前,又是一团烟尘正迎面卷来。

    熊罴屯军士的表现非常出色,他们发起的这一次反冲锋,成功地瓦解了胡骑的队形,并消灭了大半的屠各胡人。然而他们也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代价,梁祯一清点人数,只有三分之二的人活着回来了。

    不能再这样打了。梁祯思咐着,因为如果按照刚才的经验,对面的屠各胡只需再发起一轮两百人规模的冲锋,便能耗尽熊罴屯的老卒,而熊罴屯,是梁祯全军的心脏,一旦他们死干净了,余下的军士便会立刻一哄而散,然后在屠各胡骑兵的追击下,化为一地的白骨。

    “怎么办?”梁祯低声问站在身边的张郃。

    原来,自那天张郃不同意担任熊罴屯屯长后,梁祯想了一夜,还是决定,将他从熊罴屯调至自己身边,毕竟,这个年轻人在日后可是在将星如云的三国时代,也能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啊,要是将他放在第一线,要出了什么意外,那自己可真是亏大发了。

    “司马,依某之见,还是用常规的办法为好。”张郃道,“现在我部堵在谷口,只要方盾不被冲开,全军便可安然无恙。新战法虽然威力不少,但我军士卒,也伤亡极大。因此,现在还不是使用的时机。”

    “好,就依儁乂计。”梁祯一挥手,对身侧的两名传令兵道,“传令,长戟兵进位第二、三线。”

    “诺!”

    变阵刚刚完成,新一波的屠各胡骑兵便已冲到阵前,不过这一次,他们学乖了,在离方盾墙大约四十步远的地方,便往两侧分开,同时张弓搭箭,进行胡人最擅长的游射。

    但这一次,屠各胡的游射,效果注定要大打折扣,因为,梁祯在幽州多年,对于胡人的战法已经有一定的认识,因此,这一次,他在临出发前,便向皇甫嵩索要了足够军士们一人一面的圆盾。

    可别看这些圆盾只有一尺多的周长,因为只需将它们举至头顶,与四侧袍泽举起的圆盾相连,并能将很大一部分的箭矢挡下来。

    “举盾!”

    一声令下,梁祯眼前,立刻溅起一片暗色的光泽,那是阳光打在盾牌上所发出的。

    “保护司马!”章牛手一挥,立刻有十余名刀牌手从梁祯身后跑出,在他面前列队。

    “让开!他们能伤得到我?”梁祯喝道。

    “去去去。”章牛连忙挥手,示意那些刀牌手退开。

    这是梁祯第一次站在高处观察“游射”的全过程。只见一开始的时候,胡骑们是如浪潮般汹涌而来,直到离大阵约三四十步的地方,才忽如碰到了江中礁石一般,往两侧“分流”。

    “分流”后,便是游射中的“射”了,只见首骑往前跑了约十步,骑士便会松开弓弦,将箭矢抛出,接着迅速上箭,并踏在战马跑完第二个十步的那一刻,将第二支箭射出,而后面的胡骑也大都保持着十步一箭的速度。

    第一轮游射,共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接着胡骑从两侧推开,并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以便再次排列成游射阵型,

    一刻钟后,游射阵型排列完毕,胡骑发起了第二轮的冲锋,而且这一次,规模更大,初看就像一条线,慢慢地往军阵移动,接着这条线忽地粗了,大了,就像一座山一般,往军阵压过来。

    “盾牌举好!”梁祯歇斯底里地吼道,然而他的吼叫声刚发出,便被如雷一般的箭矢击打盾牌声给盖了过去。

    第二轮的游射,持续了将近两炷香的时间,方告一段落。而当遮天蔽日的箭矢终于散去之后,梁祯抬头一看,心却不由得一痛——他身前的方阵,就如同一块生了虫的树叶,并啃得千疮百孔,而且这孔洞中所流出的,不是白色的树汁,而是红色的人血。

    “擂鼓助威!”梁祯喝到,因为没有骑士,所以梁祯无法给对面的胡骑来一次“礼尚往来”,因而他只能通过制造巨大噪音的方式,来给军士们打气。

    “小帅,汉蛮已经乱了,现在正企图虚张声势呢。”胡突泉弯刀般的嘴唇一张,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指着对面的官军阵型,大笑道,“让我过去,定能一举击垮汉蛮。”

    “好,不愧是我的侄儿,去吧。”卜力珊赞赏地点点头。

    胡突泉前脚刚走,卜力珊后脚便将脏兮兮的,不知多少天没有洗过的右手放回鞍上的女人身上。经过几天的相处,女人似乎习惯了这一切,不仅不再反抗,甚至还会主动迎合卜力珊的动作,但女人的配合,却反倒让卜力珊倍感无趣。毕竟,猎物太过孱弱,狼也会觉得无趣。

    卜力珊正在为女人的顺从而懊恼,前方的胡突泉却已高呼不妙。原来,当他率领几百骑兵冲到官军的盾墙面前时,官军不仅没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崩溃,反而突然掀开了挡在头顶的圆盾,亮出了藏在圆盾下的一颗颗尖牙——挽满的长弓,上好弦的强弩。

    “放!”随着梁祯的军令,官军士卒一并将胸腔中那股压抑已久的怒火,与自己的长箭一起“射”迅速逼近的屠各胡。

    “不不不!”胡突泉大声尖叫着,双臂高举过头,不断地交叉挥舞着,“转转转!”

    迟了,只听得一阵沉闷的入肉声,胡突泉面前的,身边的,身后的骑兵纷纷中间坠马,有的当场就死了,有的还想挣扎着爬起来,但怎料,他们冲锋时,队形排得太过密集,因此,那些人还没来得及爬起,便被后面汹涌而来的马蹄踩进了黄泥土中。

    胡突泉刚想下令退兵,但就在命令出口之前,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赶忙改口道:“弟兄们,冲过去!冲过去!”

    根据以往的经验,官军的弩在每次齐射之后,都要画上一两炷香的时间来重新装填,而此时,屠各胡的武士已经冲到距官军大阵不足三十步的距离了,这个距离,别说弩了,就是弓,只怕也来不及进行第二次装填,因此胡突泉判定,现在,正是冲垮官军阵型的大好时机。

    一声令下,胡骑们立刻用力一夹马腹,激发出战马的全部力气,以在最短的时间中,将速度重新提至最快,好一举冲垮官军的盾墙。

    “他们想冲阵!”张郃惊叫一声,左手微微抹了把额角。梁祯侧头一看,却发现,张郃的额角,竟也是布满了汗珠。

    张郃也会紧张啊。梁祯的心中,登时踏实了不少:如此看来,我的惊慌也不是不可理喻的。

    数十步宽的盾墙,几乎同时响起了巨大的“轰隆”声,“轰隆”声过后,完整的盾墙也不复存在了,转而成为了一道道的“断壁残垣”。

    “这该死的,跑什么啊!”章牛扯起嗓子吼道,一边举起板斧作出要扔的手势。

    章牛之所以气急败坏,是因为他看得真切,盾墙的很多缺口,不是被屠各胡给冲开的,而是因为握着盾的军士在屠各胡冲到面前的前一刻,弃盾而逃,这才导致盾墙的损坏。而且,这些军士的逃跑,还影响到了第二排的长戟兵,很多本来就心志不坚的人索性加入逃跑的行列,而有的,虽然想要抵抗,但因为失去了盾墙的保护,而不得不与胡骑同归于尽,甚至是被胡骑灵巧地绕过长戟,然后一刀了结了性命。

    “鹰扬,带着熊罴屯压上去!”此情此景,也容不得梁祯再犹豫,或是吝啬他的精锐了。

    “诺!”叶鹰扬应了声,双手抽出斩马剑,在面前舞了个剑花,面无惧色地扑向那小山似压来的胡骑。

    “弓!”梁祯手一摊,向站在身后的兵士喝道。

    梁祯发现了胡突泉,因为只有他的马是通体火红,仅有鬃毛及尾巴是黑色的。而且这人也甚至勇武,一对弯刀左右开弓,但见得刀花四绽,带这花瓣却无一不带着“剧毒”,中者立毙。

    胡突泉干净利索地将两个挡路的军士劈成两半,当他准备挥刀砍向第三个人时,背脊却忽地一凉,他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也是究竟战阵的人,知道后背一凉便意味着危险逼近,于是双刀一旋,封住自己上半身的门户。

    “乒”的一声,一支断成两截的长箭被他击飞。

    “偷袭?”胡突泉瞪了一眼放暗箭的人,“爷爷这就杀了你!”于是双腿一夹马腹,竟是直扑梁祯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