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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欢场浪子,宅家麒麟

    胡垆听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二句评语,不禁摇头失笑。

    原来这两句诗出自杜甫的《赠花卿》,本意是用以劝诫目无朝廷,僭用天子之乐的花敬定。

    所谓“人间哪得几回闻”云云,实是讽刺花敬定如此骄纵恣肆,不须日后必难得善终。

    那说话人虽是不明典故胡乱引用,但用在如今贪享逸乐,将大名府如此一座军事重镇变成歌舞繁华之地的宋朝君臣身上,却也是歪打正着,将来则不免一语成谶。

    他在心中感慨一番之后,便吩咐仇五去将那吹奏洞箫之人请来相见。

    仇五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引着一个少年转了回来。

    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只比慕容燕稍长,却生得玉面朱唇、细眉俊目,俊美不输化作男儿形象的慕容燕,只是在气势上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些温润。

    少年进得这一处雅座,看到居中而坐的胡垆时,目光流转间似已有所悟,急忙上前恭谨施了一礼:“小人燕青,见过太朴道长。”

    胡垆哈哈一笑:“燕小乙如何识得贫道?”

    燕青保持着恭谨之态,小心答道:“回道长话,日前我家员外的恩师周老爷自北地回转,在员外府上小住一夜,曾说其与道长并肩御敌的经过。小人因有幸在旁侍奉,故此听说了道长的形貌。”

    胡垆问道:“如今周老先生可还在贵府。”

    燕青道:“道长来晚了一些,早几日周老爷便已回转东京了。”

    胡垆叹道:“那却是有些不巧了,看来只能等将来到了东京,才能再与周老先生相见了。”

    燕青年岁不大,却是个眉眼通透的机灵人,当时也不用胡垆开口便主动道:“道长是周老爷朋友,既来到了大名府,我家员外是定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否则,将来不仅周老爷要怪罪我家员外,我家员外也会怪罪小人不知礼数。若道长并无紧要事务,还请随小人到员外家中做客一回。”

    此言实是正合胡垆心意,一面暗赞这少年果然是个伶俐人物,一面顺水推舟地道一声“叨扰”后应了下来。

    当时燕青抢着去结算了饭前,然后恭恭敬敬地引着胡垆三人下楼。

    下楼时只要是见到的人,不拘尊卑贵贱、三教九流,必定要和燕青招呼说笑几句。

    尤其是在席间陪酒的那些莺莺燕燕,看到燕青时尽都美眸生辉,一口一个“小乙哥”唤得甚是亲热,更有凑上前来调笑亲昵的。

    无论面前的是何人,燕青都是随口答对,言辞得体,总能令对方如沐春风。

    对待那些歌伎,他口中唤着“姐姐妹妹”,言语神态也都颇为亲近,但举止间甚为得体,并无丝毫逾礼之处,颇有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意思,“浪子”之名,果非虚传。

    胡垆看在眼中,心里暗暗称道,这少年的武功未臻一流,但心智见识、待人接物实在都是超一流的水准。

    到了楼下,早有伙计将胡垆等人的车辆马匹备好,胡垆仍坐在车中,慕容燕骑马随行,燕青则陪着仇五坐在车辕上为他指点道路。

    转过几条街巷后,车马来到一座占地颇广的宏阔府邸门前。

    燕青先下了车,向车内的胡垆拱手道:“请道长稍候,容小人向员外通禀一声。”

    胡垆含笑颔首:“有劳小乙。”

    燕青转身入府,只片刻便随着一人快步迎出门来。

    此刻胡垆也已从车上下来。抬头看时,见那人身材魁伟,穿着一身白袍,浑如堆雪砌玉而成的一座高山,眉分八字,目蕴神光,颔下三绺短髯如墨,虽不怒亦自生威仪。

    “小可卢俊义,见过道长!”

    来人到了胡垆面前,双手抱拳躬身施礼,神态谦恭,礼节周到。

    卢俊义早从恩师周侗口中得知,眼前的道人道法都高深莫测,不仅能御使火焰雷霆,还凭着一门化身巨人的神通法术与辽国“黑水神宫”宫主隔空硬拼一招,竟只是轻伤而已。

    如此人物面前,他知道自己枪棒无双、威震河北的“玉麒麟”名头,实在没有多少分量,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何况恩师周侗另有交代,这位胡垆道人貌似年轻,实则该是一位修行多年驻颜有术的前辈高人,他尚且不敢已前辈自居而只以平辈论教,卢俊义这做弟子面对胡垆自然要执晚辈之礼。

    胡垆却也没有就势“倚老卖老”,打稽首还礼笑道:“员外多礼,贫道如何敢当。”

    随即又将身后的慕容燕和仇五为对方做了引见。

    双方寒暄已毕,卢俊义忙请胡垆三人到了府中,燕青也无须等主人吩咐,早去着人安排酒宴款待贵客。

    宾客闲坐叙话片刻,以胡垆的老辣,很快便摸清了这位卢员外的根底。

    要说此人在武道上的成就确是不凡,如今虽只而立之年,修为却已经到了先天之境巅峰,且在十年之内极有希望窥破入微之秘而成就大宗师。

    如此禀赋,便是与昔年武林公认的武道天才萧峰相比,也足称瑜亮并驾齐驱。

    只是他虽然练成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却实在算不上一个武林中人,这些年只是守着祖上传下的一份偌大家业安稳度日,有生以来甚至罕有离开大名府地界。

    即使青年时遭父母之丧,接掌了家业的卢俊义也只是将各项营生委托旁人代管,自己只是一心一意地闷在家中打熬筋骨,参研武道。

    因此休看这位卢员外年届三旬,心性还远远不够成熟,许多事情全赖燕青这少年人代他张罗。

    说起来燕青是在幼年流落街头时被卢俊义收留的,因感念卢俊义恩情而自居奴仆。

    但在卢俊义心中,他是一直将这亲眼看着一点点长大、又亲自教导文武技艺的少年当做子侄兄弟看待的。

    而实际的情形则是,等到燕青稍微长大了一点后,已经是由他反过来照顾卢俊义这位如父如兄的恩公加主人的。

    只是他手段巧妙,许多事情都做得不着痕迹,卢俊义往往只是坐享其成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