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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干戚 第九十章 和平典范

    自此,淮东战事最早陷入一种诡异而无聊的状态。无论南北军卒,只要感知到战事危险,就会撒丫子窜入淮南郡划定的“安全区”边线,放下武器,等候淮南郡的官吏过来联系、查验。

    哪怕对面的敌军就在边界线上磨刀霍霍,也不必再担心自家的安全问题。

    若有那运气不好的逃卒,只能来的及把脑袋杵进边界战壕里。那么对方也绝不敢去割他首级,但他留在战壕外的腿脚,就很难保周全。对这些杀戮,淮南军卒也一概不问。

    不过若是追兵砍人的时候不小心被逃卒滚进战壕,那么追兵就会有麻烦。淮南悍卒可不受战壕的制约,他们是受命“自卫反击”的!追杀到你家的中军大营都有可能。

    所以一般来说,到了后面战事中,逃亡的一方士卒,哪怕只是一只手够到战壕了,也不会再有追兵过来动刀子。主要还是风险太大了,逃兵这就算捡了一条性命。

    另有狂热的军中亡命之徒,一等到危险过去,就会选出一两个军中代表和淮南官吏联欢一下。其他人则溜回自己的军伍编制,继续找寻战场决胜机会。淮南的官吏、士卒们对此也都心知肚明,但那又如何?只要眼前的这些军官还在,那么他就认为这支军队也还在营中老实呆着。

    但这毕竟属于少数,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忠诚底线、勇武底线、和生存底线。普通的军卒多数还是非常珍惜自家性命的。如此这般反复发生,留下的逃卒自然就逐渐增多了。

    因为“安全区”地域狭窄,很多时候,两朝军队甚至到了相互连营的程度。

    军中汉子,哪有那些主官的思想觉悟?大家一起喝喝小酒,互相询问乡里见闻。或做些关扑的活动,打发日子呗。营地里早早摆有各种关扑,从军事推演到赛马、攀岩,一应俱全。

    别的不说,就那用于军略推演的巨大沙盘,几乎就把整个淮西之地的地形、河流、山脉、谷地标注的满满当当,连山地起伏都模拟的十分逼真,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更有书记人员每天跟着记录这些军中好汉在盘上推演战局、决胜千里的种种手段,交给皇家学院的专家杜杲去评头论足,判断胜负。然后呢,没价值的随手丢掉,有价值的自然要存档研究了。

    眼看一场严肃的战争被整蛊的洋相百出,两朝那是真的不好意思再打下去。

    这场战事,正经打起来,从头到尾,四月到十一月,也只不过大半年。总体看还是南朝损失巨大,不过倒是不用承担过多战败的麻烦,毕竟最后的赵葵、岳珂、华岳所部,战绩还是相当耀眼的。

    那么现在,双方可以放下心思追究战争责任及议和条款了。和谈地点就设在固始的朱皋镇,此地夹在淮河、决水之间,也是目前两军的前沿阵地。

    当地驿站临时用几块门板搭起一张长桌,作为三方会谈的主要场所,所以后世就以“板门店”代称此次和议。在徐桥、汪大度的主持下,南使王楠、叶时,和金使完颜侃、乔宇纷纷落坐。

    汪大度首先对金国入侵庐州、安丰、舒州表达了不满。按当时的地理状况,这块区域并未与金国接壤,中间还隔着寿州的霍邱等地。金国攻占这些地方意欲何为?想要包抄俺们淮南郡吗?

    特么这就是不怀好意了,赤果果地拉偏架嘛?金使完颜侃感到委屈、气愤!

    他宣称金国是个一贯爱好和平的国家,金国也从来没有任何针对淮南的战争计划。甚至就连本次战事,也是南朝引起的,金国属于自卫还击。

    大金军方也并非有意进入安丰、舒州、庐州区域,更不知道所谓的霍邱县居然有这么大面积,特么都蔓延到六安城下了。我们也曾对此做过认真的调查取证,事发原因是当时我们有一支骑兵误入霍邱时,半夜被南朝的火器偷袭,有几匹战马因为受惊后乱窜。

    各位都知道,战马受惊乱窜会给当地平民带来生命危险的!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我们派出一队士兵领命抓回那些战马而已。所以说我朝攻击了安丰、舒州、庐州,那根本是无稽之谈!

    为此,完颜侃还举出大量南朝背约偷袭大金的事实案列,及军情往来等文书、朝廷关白佐证。

    南使王楠、叶时则黯然无语,还能怎么说呢?韩侂胄这些事的确办的脑残无比啊!何况,这二位此时还想借金国谈判之力扳倒韩侂胄呢!

    那就另辟蹊径吧,南使王楠从大义出发,指责金国屡次在西北汉中一带违约寇边,在临安、建康、襄阳、汉中广布密间,扰乱边境椎场秩序,我朝忍无可忍才发动反击。

    谈到了道义,那么双方的话题就丰富了。朱熹的理学就被金使乔宇提溜出来。他指斥南朝把代表先进文化方向的理学打成“伪学”是包藏祸心,根本是想为“以侄攻叔”的勃逆行为制造舆论。所以,南朝必须公开为理学平反,并要立为国教!

    南使叶时乃是打击朱学的急先锋,这下子当然不乐意了。双方几轮交锋,都感觉单靠自己的学问压不住对方。那就约期年后再谈嘛!

    两朝大儒纷纷上阵,辩着辩着就辩跑题了。南朝的大儒开始帮着金国说话,想要扶持理学。北方的大儒从内心讨厌理学的腐朽,声称应弃如敝履。特么一时全乱套了。

    不知怎么,双方又胡扯到文化先进性的几个代表上,然后再次开始对两国才俊互相评头论足。

    你们有完颜守贞?俺们有叶适!

    你们有赵葵?俺们有完颜承裕!

    你们史嵩之牛掰?俺们麻九畴号称神童!

    你们宋九嘉在岚山太学那篇谈经济的毕业论文全票通过?俺们岳珂的淮南招商案可是一百分!

    什么“多山多水多才子”?狗屁不通!说给你听听下句也无妨!“一泰一岱一圣人”。

    啥?东莱先生申国公是儒家圣人不错,但孔圣人可是在俺们曲阜那嘎达玩躲猫猫呢!

    黄裳天文地理好厉害吗?能和俺们张从正张大学士比吗?

    什么?张大学士是大明的?切,无知腐儒!张大学士乃是俺们南京汴梁人士!

    哈哈,居然拿俺们前国相胥持国的贪腐说事?你们还有现同平章事苏师旦呢!真要说起外廉内贪,祸国殃民来,特么他俩谁怕谁啊!

    如此说来,俺们东南还有青年才俊,明王吕延年呢!你北朝哪个能比?

    那个啥,吕少安可是俺们北朝探花郎呢!而且明王,那也是俺们北朝的驸马都尉!

    哇呀呀,吕少安也是俺们南朝探花郎!明王更是俺们南朝的驸马!

    直到双方都聚焦把吕延年、吕少安哥俩的名言、名著拿出来充脸面。甚至开始大谈什么“鱼非鱼,安知鱼之乐”,又什么“小吕飞刀,例无虚发”这类流行的、听着就不明觉厉地高妙,实质内涵却龌龊无比的言论也被屡屡引用时候。

    吕延年和吕少安两位吃瓜群众这才恼羞成怒地跳了出来,大喝“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