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海曲、赣榆、曲阳、莒县、莒南、驹山、临沭七县后,岚山都护府的户口迅速膨胀到六十万人。各县官员垂拱而治,所有民事、军务都交由各县不入流的胥吏处理。
这些胥吏也并非全是岚山派遣。多数还是由当地乡贤组织选举后,经岚山派员调查身世合格,就加以任命。反正不入流的官,也不用中都的吏部考察,备案而已。
民生方面,因为地方民事有金国官员占着茅坑,那就暂时实行“乡民自治”原则。各县乡积极组织乡绅组建“地方议会”,选举威信较高的人担任“议长”。
在这个过程中,就看出明教组织的好处了。他们几乎在每个县乡都有基层教众。在刘二祖跑前忙后下,明教地方组织很快发动起来。只需把这些所谓的各级“营、坛”稍加清理,再补充些当地乡贤、胥吏、乡甲保长、商贾、学子等代表,一个有模有样的“县乡议会”就成立了。
各县议会成立后,首先通过临时结盟法案,宣布本县加入岚山都护府,接受岚山都护府的领导和保护,统一向岚山都护府缴纳税赋。
除民事由各县议会地方自立、自决外,凡涉军事、教育、外务、基本宪章/律法等制定落实时,七县皆自愿将相关权力上移到岚山都护府统一执行,且永不收回权力。
凡岚山都护府内缔约县遭遇灾害、叛乱、外来入侵等事件时,七县皆应视为己县故事。
岚山都护府同样成立都护府议会,议会暂以都护府内阁成员、保利商社、明教、都护府功勋人员,并七县议会推选的议员代表组成。由此规定,岚山都护府治权归岚山议会掌控。
岚山议会的第一任议长是刘二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刘二祖在组织各县议会方面居功至伟,他和明教、地方乡贤、吕祖安等人的关系都很到位,也得信任,的确具备最大公约数。
然后由议长刘二祖提议,在龙姑、凤姑远隔淮西,缺席起义的情况下,岚山都护府议会推选吕祖谦的长公子吕延年为明教代教主,吕祖安为光明左使。吕祖泰回寿州,就有刘二祖为光明右使。
由光明左使吕祖安担任内阁首相,负责组建岚山都护府的行政内阁及军事枢密院。
由内阁、枢密院负责执行落实都护府议会的各项决议案,并对岚山都护府辖区的内政、外交、军事日常管理。
岚山七县的明教组织在经由此次行动后,早已兴奋不已,只怨自己依附岚山不够紧密。但其他地区明教组织却是蠢蠢欲动,毕竟,岚山新选出的教主并非经过他们同意,在法理上还缺乏基础。
要说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岚山呢?难道果然如那位前朝大佬所言,“龙兴之地”?一时间,明教内外门纷纷若有所思。然而此时岚山已经站稳脚跟,实力强大。相对来说,无论明教内门、外门,此时还都躲在角落里,组织实力不彰。眼下选择,依然是要先设法依附岚山,然后才能缓缓图之。
吕祖安没有心思管这些,一应明教事宜,都交给刘二祖去安抚协商。他自己的注意力,还是要集中在岚山内部的行政规划、调整上。比如,都护府的农业政策调整就很紧迫。
经过议会、内阁充分酝酿、论后,岚山都护府对于农业田产的改制,就采用了双轨制。也就是说,凡是有地契的田地,自然归其个人所有。岚山都护府鼓励他们向都护府出售田地,以换取保利商社的股权,而土地依然可以继续耕种。但因为不是强制措施,从结果上看,收效甚微。
很少人愿意把手里的田产卖掉,哪怕都护府的收购价格并不苛刻。
而在那些个人田产、地契之外的一切“无主”山林、水域、岛屿、滩涂、道路、桥梁、县产等产权,一概收归岚山都护府所有。这也是有道理的,地方是人家打下来,当然要归人家所有。难道花钱就一定比拳头更合法吗?
对于那些边远的乡村地方的农家或乡间地主来说,因为这次卫国战争的进程很短,战况也不激烈。甚至战后也没有新的“真龙天子”坐龙庭。所以他们根本就没做好“改朝换代”的思想准备。
此时忽然有官府的差役过来重新丈量土地,心中还是非常抗拒的。因为无论都护府如何地宣称顺应民意,也无论内阁统如何放低身段去温和操作。依然免不了触动地方豪强的核心利益。
因为他们名下的很多田产,其实是没有地契的!山高皇帝远,皇权不下乡,这都是古已有之的民间传统。他们想不通自家昨日还在耕种的土地,如何今日就不再是自家的了?当然,没人会反思自家获得这些土地时的巧取豪夺。总之俺可以不仁,但官家却不能不义!
别说那些边远的乡绅了,就算是海曲的积善人家,岚山保利商社的股东,虎山下的马、谭两员外,都没做通思想工作呢!要说眼看老朱家、曲家都在积极响应都护府的退田工作,把家族资源向都护府的工业系统中延伸。两位员外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就是不舍得啊!
他们两家的田产土地,不比阿掖山的和尚少多少。甚至在阿掖山数次变卖田地后,如今的海曲之地,他们才是最大的地主!他们的很多土地也是没有地契!而没有地契就要被收归都护府啊。
虽说都护府也不会完全免费收回,最起码今年的田地收成是要折算成钱粮返还给你的。或者有证据证明你在这些田地上投入了水利、建筑,那么这部分的投入也会折算钱粮给你。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总之,这些“无主之地”的田地产权此后就要收归岚山都护府所有,和他们说拜拜了。
而马、谭两员外,他们的身份却十分特殊!他们是最早救助岚山流民营的积善人家,是岚山工商崛起的赞助商,他们还是保利商社的原始股东,他们更拥有岚山议会的议员身份!这两个人的阻力,直接导致都护府各地的田产清算、改制工作陷入观望、停滞状态。
甚至连吕左使、刘议长亲自上门说明情况,这两家依然不为所动。张从正得知后勃然大怒!这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吗?然后再继续数落起吕祖安和刘二祖来。
早就和您们说过,吃早饭就是吃早饭,不旗帜鲜明,如何能震慑地方人心?看你们做事含含糊糊的熊样!现在好了,下面人根本没意识到咱们是在哈官吃早饭呢。你瞧瞧,指不定人家还存着找地方评理、讨说法、告御状的念头!
总之从张从正嘴里咆哮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很不堪的。刘二祖素来畏惧老张嚣张倒也罢了,吕祖安刚完成割据岚山的初步大业,正在心高气傲时候,如何耐烦他张某人跑来说教?双方难免你来我往,争论起来。那吵架声音,都能掀翻都护府大堂的屋顶!
索性张从正丢下手上其他事,这就亲自赤膊上阵。“这事归俺管了!”此外,他又把常仲明和霍仪的两营厢军划拨过来,领着人马就杀气腾腾地下乡了。
马、谭两员外还聚在家中,和一帮子亲友讨论谋划,如何应对都护府的农业新政呢。大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一颗新鲜猪头“砰”的一声砸在桌上,血浆飞溅,众人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场面好不恐怖。
当时哥俩就被吓哆嗦,不能动弹了。张从正更是直接下令帮人!指着两人鼻子开始大骂,足足大半时辰。
“你们傻缺哈?知道你们前面干的是啥营生?如今还想去中都告御状咋地?
信不信等我大金天兵过来,第一个要巢灭的人家就是你们哥俩?啊?田产比谁都广,钱粮比谁都多,人缘比谁都差!不拿你们出来顶缸,难道去找冲虚和尚啊?
真到那个时候,吕左使不过拍拍屁股走人。俺张某人就在此地,还能照样吃香喝辣的!阿掖山也一样是佛光高照!只有你们一家会人头落地,你们信不信?!
田地是个好东西,那也要有命占去。看在过往情面上,今儿本大爷在此从一数到十,再不交出多侵占的田产,立刻执行军法。来人!给他们两家人排好队,待会儿十一抽杀!”
霍仪立马带人冲上前,把两家人不分老幼,一个个绑了,全提溜到院子里排定位置。然后就开始磨刀霍霍,等着张从正数数。
可怜马、谭两员外不过乡间财主,不舍得自家田产被充公那也是人之常情。此前各种推辞更是打着埋伏,想要多留点田地。做生意嘛,可不就是这么谈价的嘛?
打死也没遇到张从正这等凶人啊!这才真正明白如今岚山是在哈官吃早饭,不是请客吃饭!看老张那架势,根本就不是玩虚的,这数都报到六了!你说你数那么快干啥啊?
“张爷爷嘞,张祖宗哎!您老快停下。别数啦,别数啦!俺们全都依你还不行吗?不但多出的田产归公,俺们自家的田亩也全都捐了行不?只求您老能饶俺们一家老小性命啊!呜呜呜呜。”
张从正转头看看跟过来的李大有、乔行简。那意思,看到吗?事情就该这么干!二人暗竖大拇指,果然是个活土匪!居然还是医家圣手?合着老张左手杀人,右手医人,很过瘾吗?
马、谭两家事毕。张从正再下军令,各地加速田产改制。遇到阻碍也不许私下协商,只管登记家族姓名上报即可。又命李大有将各地上报的劣绅统筹归类,行军法“十一抽杀令”!
都护府也充分发挥文宣优势跟进下乡,“打劣绅、分田地”的标语贴到乡间到处都是,口号喊得震天响。各地明教组织被再次发动,理清各地乡间的具体情况,检举本乡还有那些藏匿土地、对抗都护府执法的土豪劣绅。然后整理名册,上报都护府处理。
甚至很多地方,还流传说圣教右使,岚山议会的议长刘二祖曾有一个不算明确,但确有其事的指示:要求每个地方组织“都要拿出确凿的检举指标”出来,土豪劣绅“必须有”!
此后数月,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被“打、分”的土豪劣绅。当“十一抽杀”这种血腥军法被用于民事纠纷时候,平日耀武扬威,盘踞地方的那些豪强、劣绅,真如土鸡瓦狗般被一鼓荡平。
或说军法之下,这些人中也许真有被冤枉的,但那又如何?事主家人可以收集证据,去岚山都护府的大理寺申诉啊。大理寺历来公正廉明,只要证据确凿,也不是不能平反的。
张从正的看法非常精准,这些地方豪强不是不通道理,也不是不怕死,他们就是太过贪婪而已。和贪婪的人讲道理,就如劝婊子立贞节牌坊一样,绝无可能!
岚山都护府既然要改变这个世道,单靠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地说理是不行的,你还要先让他们知道害怕才行。这样他们才会真心地坐下来和你讲道理。
这个论断被记录在《张从正文选》第2卷,第7节,第14段,自此成为岚山建政的重要指导思想之一。也是岚山执政思想的重要研究成果,此后贯穿岚山都护府的新政过程。
可以说,岚山历次推行新政都能成效显著,张大学士功不可没。按照吕左使的总结,这叫“打一巴掌给块糖吃”。
“各地的豪强们既然在大势、道理、实力上都落在下风,若再不长眼睛地往都护府执政的刀口上撞,那就不能怪都护府的执法严厉了。毕竟在这个时代,地方叛乱、流匪啸聚、河流改道、酷吏盘剥等等各种天灾人祸带来的赤地千里现象,并不少见。
而如马、谭等海曲豪强,他们最初之所以敢于抗拒岚山都护府农业新政,其根源在于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岚山都护府“新政”的变革本质,和新政对发展农业生产力、发展岚山经济的重要性。
在经过张大学士苦口婆心的耐心说服下,马、谭等地方豪强很快认清形势,踊跃支持岚山都护府的农业新政。并与原来的土地佃户,外来流民一起共建他们的美好家园。”
---《论岚山都护府时期的土地新政为大功抑制土地兼并的政策成因分析》第35卷,49章,21节。作者川普.奥巴马。
不过在马、谭两员外后人的家史记载中,却是另一番模样,其曰:
“先祖马(谭)善人,少从左使游。至岚山新政,左使欲改良田亩制度,先祖踊跃,欲举全家田亩相附。左使虑先祖家人甚众,亦须田亩自给,但收十一。由是争执。张大学士居间调和,先祖终以泰半田亩入官,新政遂行。
彼川普者,西夷之人也,粗鄙不堪文。其祖阿骠骑得官。其行文多表骠骑之功,而暗抑卫将军。故其所言者,多荒诞不可信也。
又有《宋明录》者,其中所载种种,亦多道听途说,叵测无据也。”
这个就不可忍受了!或说他们家怎么骂川普混蛋,作者都浑不在意。然而却又失心疯般的犯浑攻击本文作者,却是婶可忍而叔叔不可忍也!
要知道,俺只是一个汉字的搬运工而已,招你惹你啦?
再说,但凡会码字的人,又有几个不是呲牙必报之辈?虽然作者不能穿入情节中与他们对质,然而自此删去马、谭两家先祖在《宋明录》中的故事,不使后文再现,亦足堪报复也。自此并立规矩,此后但有文中角色敢非议作者的,皆如此法炮制。特此声明,勿谓言之不预也。
或说经过张大学士的清理,依然敢于抗拒执法的“土豪劣绅”也不是没有,但的确很少了。而且,在某些激进的革新主义者看来,这些“土豪劣绅”其实根本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但在另外一些负责执政的晋绥主义者看来,这些“土豪劣绅”只要能真正改过自新,那么岚山都护府一样要公平保护他们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绝对不能强买、强卖,或者巧取豪夺。
比如他们土地上原来种植的树木、庄稼,甚至连他们兴修的水利、翻建的房产。岚山都护府都可以委托某些地方商业机构协助核算价值,然后作价反还他们的本金,等等。
大量的公共土地到手,除了屯田之外。岚山都护府还会优先向曾经在这些土地上耕种的佃户分发土地。再有那些早期满三年的流民,或虽然没满三年,但在卫国战争中立功的流民,也会得到一份田产,然后实行“五户联保”制度。
至于那些最新收留的新来流民,就要继续在都护府的安排下屯田,约定三年后才能分、产分田。因为这些土地的所有权都是归属岚山都护府,所以这些人家都只拥有田产的使用权。
岚山都护府这样做的最初意图,是想从法理上、源头上抑制土地兼并的时代弊端。但从实际效果看,除了他们名下的田产不得私下买卖外,无论在缴纳税收、服役、进学、入伍、行商、选举、入官等各个方面,其实都与那些私有田产毫无区别。
甚至等到山东、两淮大开发时期,因为私人田产的土地变更手续麻烦,谈判繁琐。地方官府为了抢时间、赶进度,在修路、建学、兴业等方面,都会有意避开私有土地的位置,而选择都护府的公产土地。久而久之,这些私有土地的业主们,反而逐渐被这个大时代遗忘,成为新的流民源头。
但无论如何,最起码在现在,岚山都护府的农业新政还是比较顺利地落实下去了。尽管过程中的确弥漫着不少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