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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炎门

    余一丁心头不由地生出一丝警兆,这才刚刚来到大晋,入城时就感觉那几名官差面色不善,不知河口郡城内发生了何事,官差却唯独针对他们三人,这是所为何故?

    现在又遇见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如登徒子一般窥觑二女,主要是此人明明是在娶亲途中,却又有如此的作态,而且婚嫁之时还有打手前呼后拥,看起来肯定是个大户人家,也可从中看出平日里此人会是怎样的嚣张跋扈。

    余一丁虽不怕事,但也不想惹事,何况现在钟离雪的失忆症还没有完全治好,她就像个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小女孩一般,越是有一副漂亮的容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就越危险,那个中年男人看她和柳翠的眼神就像是饿狼在盯着两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绵羊,这让余一丁心头不禁生出一种吞了苍蝇屎的恶心。

    强龙不压地头蛇,余一丁心中这样想着,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不再逛街,直接牵着马赶着驴车慢慢溜达着返回客栈休息,只等着吃过晚饭三人便歇息,明天一早即刻出发,他也不想在河口郡继续逗留。

    三人回到客栈时距离晚饭时间还早得很,余一丁吩咐掌柜的等他来点餐时再将饭菜送到他的房间里,因为现在离吃晚饭的钟点还有两个多时辰,他们可以顺便在房间里打坐修习,随后余一丁又让二女先行回房,他还想在掌柜的这里打听一些事情。

    对于城门口的官差余一丁心头一直是疑惑不已,为何见到他们三人便会有那种表现,现在刚到大晋便莫名其妙地招惹上官府之人实在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所以他才想同掌柜的打听一下这段时间河口郡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莫非此地还会同疾风阁产生千丝万缕的瓜葛不成?不消除这个疑问余一丁心中始终是不安的。

    一问才知果然有事,但似乎与疾风阁无关,反而是同中午那名娶亲的中年人有关,从掌柜的口中余一丁得知此人名为郑培雄,乃是此地赫赫有名的青炎山庄的庄主,今天是他迎娶自己的第十七房小妾的日子,因为是纳偏房,按照本地的习俗只能在午后接人,因此才会被余一丁三人碰巧遇上。

    郑培雄江湖人称鬼见愁,此人长着一双“鬼眼”,双目白多黑少,活像鬼目,加之面色青白,看起来状似厉鬼,此人的名号在河口郡甚至可以做到闻名即可令小儿止啼的程度,特别是那双鬼眼,不要说小儿,就是真正的厉鬼见到也会退避三舍。

    青炎山庄位于河口郡东南数里之外的槐树岗,这里有一个名为大槐树村的小村落,三十七年前村中郑李氏生下郑培雄,此人出生之时正值夏季午后,烈日当空,天边却忽然冒出一片紫黄色云雾,继而村口的百年老槐树莫名遭到晴日雷劈起火,幸亏众村民奋力施救才得以幸存,但最终半边树身都被烧毁,老人们都说此等天现异象,必有妖邪现世。

    郑培雄自小就顽劣成性,加之相貌丑陋凶恶,据说他的双眼可见他人不可视之物,每每还能具体指出邪祟所在,从无差错。并且此人不惧秽物,曾有人见他与几只孤魂野鬼厮混数日却安然无恙,而见到之人离去后便大病一场,体虚久治不愈。

    时间长了不仅本村之人对他退避三舍,就连附近乡村也传遍了他的“事迹”,使得他在家乡没有任何一个朋友,后来他的父母在村中族长的要求下把家搬到小村边缘靠近山岗深处的一片槐树林边,一家人都长期不与周围的村民接触,渐渐地造成了郑培雄的孤僻性格。

    十四岁那年郑培雄终于独自离开家乡,据说是南下去了楚越大泽之地拜师学艺,具体情形外人并不知晓,谁知他才走两年,父母却先后横死,都是在山中意外遇袭,官府派人前来查验却查不出为何人所害,附近山野又少有强人出没,且夫妻二人俱是死状极惨,可以说是死无全尸,除了血衣以外几乎找不到任何完整的肉块,大家曾传言他们不是死于野兽之口就是被邪祟所害,而槐树岗不属于山高林密的山区,也少有猛兽,于是此事越传越悬,此案的侦办也是一拖再拖,最后就变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十二年后郑培雄突然返回家乡,方才知晓父母早已过世,就连后事也是村内族长操办的,命人打了两口薄皮棺材就在他家旁边的槐树林旁草草安葬,郑培雄在坟头跪着大哭一场后随即消失不见踪影。

    又一年后,郑培雄带领十数人返回大槐树村,拆除了早已破烂不堪的自家老房子,就在槐树林边新建了一座庄院,取名“青炎山庄”,又重新为父母修建了一座漂亮的墓地。

    村民打问后得知跟随郑培雄返回的异乡人都是他在大泽之地的同门小辈,此门派名为青炎门,而他现在已经是此代青炎门的掌门,大泽之地的青炎门因内乱已不复存在,郑培雄回到大槐树村就是为了在此地重建青炎门,可是对外他只说自己是青炎山庄的庄主,从不以青炎门掌门自居。

    再过了五年,郑培雄的势力已经逐渐发展成为河口郡最大的江湖组织。他们的生意主要是靠捉鬼驱邪,附近乡镇谁家闹邪祟,只要郑培雄或者他的门人出马,根据邪祟的厉害程度,主家花上一些银两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而且这些年河口郡确实也常常闹出各种妖邪,像什么十年不遇的蛇妖伤人,百年不见的鼠精害人,甚至有整个村子的人无缘无故同时中邪等等,无一不被青炎门降伏。

    几年下来青炎山庄便抢了附近所有道观神汉巫婆的生意,而且投奔其门下的弟子也越来越多,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一两百人的一个大组织,渐渐地富甲一方。

    若是想做大事之人在有钱之后必然会朝着有势的方向发展,郑培雄也不例外,随着财富的不断积累,这些年他又同官府勾结在一起,染指码头漕运的生意,守着黄河渡口也是挣得盆满钵满。

    当然没有官府的支持他也做不了这些生意,所以在最初面对河口郡的大小官员时他也是以银钱开道,互利互惠,本着有舍才有得,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原则,将一干官员悉数拿下,不愿同流合污的官员不是被逼无奈转调他处做官便是突遭横祸死于非命,几年下来,河口郡黄河河运生意这块大肥肉就被青炎门的势力完全占据。

    可是郑培雄虽然有钱有势,但有一个令他十分头疼的问题至今尚未解决,那就是没有子嗣,偌大的家业却无人继承。

    自打他二十八岁那年娶了正房周氏,直到现在三十七岁,小妾都纳到了第十七房,却没有一个老婆的肚皮能有半点反应,可以为他生下一男半女。

    郑培雄虽然暗自苦恼,可是百姓却在坊间流传着善恶有报的说法。

    今日便是他纳十七房小妾,据说是名年芳十八的美女,又据说有产婆看过此女根骨,绝对是好生养的身坯,又又据说此女乃是从大梁强抢而来,很有可能大梁这边会有人前去大闹洞房,夺回小妾,又又又据说因为青炎门与官府交好,上午起就有官差在城门站岗,防备大梁这边有人前去闹事。

    余一丁这才恍然大悟,他们三人就是从大梁而来,穿戴又像是江湖中人,怪不得官差看见他们便面露异色,不过还好那捕头制止了手下人的莽撞。

    同掌柜的聊了半天,余一丁也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不由地暗自松了口气,管他郑培雄在河口郡这片地面上如何地家大业大,势力滔天,自己带着柳翠和钟离雪明日一早便离开此地,身在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

    为了方便三人仍旧是开了两间房,不过现在柳翠和钟离雪都在余一丁的房间歇息,等吃过晚饭再回她们的房间,余一丁和柳翠则想趁着这段时间继续两人的修行。

    可是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钟离雪怎么办?她因为失忆见着任何事物都比较好奇,在玉屏山上柳翠修行打坐都是趁着早晚钟离雪睡下时进行,她并没有亲眼见过柳翠修习,所以进了房间看见柳翠跑到窗边盘腿坐下,自然而然地就想跟着过去查看。

    余一丁连忙一把将她拽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雪儿自己休息,你柳翠妹妹在打坐修习,不要去打搅她。”

    钟离雪撅着嘴说道,“余大哥,雪儿现在不困,不想睡觉,雪儿想跟小翠妹妹一样打坐修习,余大哥可以教我吗?”

    余一丁闻言一愣,自己怎么没有想过这一点呢?钟离雪本身也是有一身的功夫啊,她从小跟着郡王府的护卫学习拳脚剑法,只是这次因为突然被劫,惯常使用的那柄青竹锋并没有随身携带,可能自从被解救那一天起余一丁见着的钟离雪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倒是把她会武功这件事直接给忽略了。

    余一丁继而又想到一点,现在的钟离雪仍旧处在失忆状态,整日浑浑噩噩,内心近乎于一张白纸,这种状态其实是很适合修行练气的,何不试着让她也尝试一下修习练气术呢?或许刚好可以歪打正着也说不一定呢。

    于是赶紧找出练气术对钟离雪说道,“雪儿乖,余大哥这就教你练气术,来,你照着书中所写如此这般……”

    在余一丁的讲解教授下,钟离雪就坐在柳翠一旁,摆了一个跟她完全一样的姿势坐了下来,这个妮子见到自己和柳翠的姿势和柳翠一模一样,不禁欢喜道,“呀!雪儿现在跟小翠妹妹一样的修习了,哈哈。”

    余一丁连忙制止了她的调笑,低声对钟离雪说道,“雪儿莫要吵闹,打坐修习需要安静,脑中不要去想其他的东西,就按照大哥刚才教给你的口诀,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就像小翠妹妹那样。”

    钟离雪歪头看了看柳翠,又望了余一丁一眼,这才规规矩矩地坐好,依照书中所言,双目微闭,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己身……

    此时钟离雪的脑中就像一张没有多少墨点的白纸,当然也没有那么多的杂念,至于她有没有可能修出那一丝丹田之气先不说,至少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已入定。

    看见她的气息已经变得缓慢而悠长,两对长长的睫毛也几乎将那双大眼睛完全遮住,余一丁明白钟离雪已经进入了入定的状态,刚才自己也已将练气术的基础口诀让她熟记于心,剩下的一切就只有靠她自己了。

    又等了片刻,二女的表现都极为正常,余一丁便彻底放下心来,走到一边盘坐于地开始打坐吐纳。

    一个时辰以后客栈周围多了三只虫子的尸体,余一丁则在霎时的失神间从入定中醒转过来,依然没能令自己的那丝神念顺利返回体内,他有些虚弱地望了一眼仍在窗边打坐的二女,她们俩居然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看样子没有一点出定的迹象。

    柳翠现在已经逐渐适应了一名修行者的生活,每天她都会找时间进行打坐修习,这已经成为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常态,所以对于柳翠的表现余一丁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而钟离雪这还是第一次进行打坐,不仅很快就能进入状态,并且并不像其他的一些初学者那样只有非常短暂的入定时间,初学者一般最多一炷香时间就会醒转过来,一个时辰几乎已经是目前余一丁入定的时长了,这在初学者当中是极其罕见的,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失忆的缘故吗?

    余一丁不得而知,也不清楚钟离雪目前的状态是好是坏,反正目前他没有看出这个妮子有什么不对,而且眼看着窗外的天色慢慢黑了下来,他也没心思再继续修习,干脆就坐在一旁守着算是替二女护法吧。

    又过了大约盏茶时间,柳翠也从入定中苏醒过来,她一睁眼便瞧见身边的钟离雪和坐在一旁的余一丁,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看着柳翠疑问的神情,余一丁只得小声说道,“小翠,你雪儿姐姐跟你打坐的时间差不多,大哥也不清楚她现在的状况。”

    听闻余一丁如此一说柳翠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吃惊地再次转头望向钟离雪,可是钟离雪却仍旧是一副安然端坐的姿势,柳翠小心地将手指伸到她的鼻子底下,只觉得钟离雪的呼吸悠长而缓慢,确实没有什么异常,而且她的面相看起来也十分安详,并没有任何不适的神情。

    柳翠面带疑惑地走到余一丁身旁低声说道,“大哥,看起来雪儿姐姐一切正常,小翠也不清楚她为何可以打坐这么久,不会有什么事吧?”

    余一丁皱眉摇头道,“大哥也不知道,要不试着将她唤醒?”

    柳翠思索着摇头道,“凌道长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修行未入门者打坐入定,就算她不能自行苏醒,也不能轻易唤她出定,否则极易伤身,还是等雪儿姐姐自己醒来最好。”

    余一丁点头,他明白这个道理,入定出定都是修行者修习的一部分,只有通过自身的能力实现了才算是完整的修行过程。比如余一丁的神念不能自行返回肉身,只能说明他的修行没有完成或者没达到某个程度,功力自然也就无法有实质性提升,所以后来凌云子不让外人帮他,只等他自己醒转过来,就是要让他自己去完成这个过程获得质的提升。

    只是现在看到钟离雪这种反常情形余一丁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她本来就还处在失忆之中,如果因为修习练气术再出点什么问题就麻烦了,所以他才会想出唤醒钟离雪的主意。

    刚才是关心则乱,现在听柳翠这么一说余一丁也认识到自己先前的念头非常鲁莽,从旁唤醒入定之人是个技术活,稍不留神万一出了点纰漏对于钟离雪来说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以钟离雪目前表现出来的状态看她整个人还是一切正常,只是迟迟不能出定罢了,那就再耐着性子等上一阵再说。

    也许雪儿与其他人不太一样吧?余一丁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就在余一丁和柳翠二人继续左等右等了一顿饭工夫后,仍然不见钟离雪有任何出定的表现,反而是她的面颊越来越苍白,眉头紧皱,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又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端坐的姿势也左摇右摆隐隐有不稳之势。

    余一丁越看越不对劲,此时钟离雪的状态绝对非常不正常,柳翠也面带忧虑地望着余一丁急声道,“大哥,凌道长曾经教过小翠引人出定之法,还是让小翠试试唤醒她吧?”

    余一丁紧盯钟离雪双目,沉声道,“小翠有多大把握?”

    柳翠稍加思索后答道,“七成。”

    余一丁略微犹豫,七成似乎太少。

    这时钟离雪面色逐渐变成惨白,突然自她口中“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随即委顿于地,但仍旧昏迷不醒。

    余一丁赶紧上前揽起钟离雪的粉颈,口中急呼一声,“小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