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寒凉。
今夜,她即将在这春宵楼内睡下,她这才发现,最豪华的客栈,便是青楼,最舒服的床,也是青楼的大床,虽然藏污纳垢,却果真既是一个烈火焚身的地狱,也是一座柔情似水的天堂。
林姚宽衣解带,准备沐浴,她抬腿跨入这个大木桶里,一股暖意瞬间包裹住她纤柔的身躯,一双玉臂撩起长发,微微侧头一甩,无数根青丝飞扬,宛若银河泻地,林姚缓缓将半个头没入热气蒸腾的水中,稍稍屏住呼吸,凝神静气,静静想着。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需要细细整理。
胡杨临行前,给她留了三只锦囊。
这第一个锦囊,便是他暗中调查金陵四落的各种线索,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些蛛丝马迹而已。除了金花赌坊的赌单和钱庄的银票,其余的并不能够作为什么直接的证据。
她方才故布疑阵,也是为了让他们自乱阵脚,好露出狐狸尾巴。
没想到金陵四落的武功确实厉害,若论单打独斗,他们自不是对手,但合力攻来,却难缠得很。方才一阵斗酒、斗武、斗智,看似轻松,出尽风头,实则惊险无比。自己如今每每运气,都能觉得身体里冰火两种内力并不相容,却还在互相碰撞激荡,时而削减,时而激扬,如此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想着想着,竟在这大木桶中沉沉睡去。
林姚却忘了这里是春宵楼,灌醉了金陵四落,却还有秦淮三姝。
此时,李蔓姬、单若水和蒋沫叶三人正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神不知鬼不觉来到林姚身侧,不怀好意的凝望着她。
她们三人,本来听说皇子要来,削尖脑袋也要争取上位,得到这让皇子一见倾心的机会。可这一切,都被半路冒出来的林姚横插了一杠,都破坏了,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林姚眯了一会儿,睡眼惺忪,刚刚醒来,就被这三个贼婆娘将头按到水里去了。她们个个气急败坏,恨不得马上要把光溜溜的林姚从水里拉出来给打一顿,方能够气消。
林姚猛然挣脱开来,从木桶中一跃而起,跳了出来,反手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外衫,却几乎遮不住身躯。怒喝一声,“干嘛在人家洗澡的时候进来打扰,真没礼貌!”
这三人如狼一般凝视着林姚这发光的少女胴体和她那美丽动人的腿部线条。
林姚却面无表情的淡淡说了一句:“本姑娘我要建立秦淮两岸青楼的新秩序!”
三人微微一怔,互相对望了一眼,纷纷罢手。
林姚面露喜色,于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对眼前这三人说了一大通,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计划全盘说给她们,听得她们是一愣一愣。
李蔓姬惊呼道:“什么?你要所有的姑娘都从良?学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卖艺不卖身?且不得强迫对方?”
单若水幽幽道:“如此一来,不翻了天?”
蒋沫叶也摇了摇头道:“就是,怎么可能做得到?”
林姚道:“据我说知,你们逼良为娼的勾当干的应该不少吧。银月楼虽然毁了,你们和金陵四落的所作所为恐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事情我早已心中有数,你们若是肯听我的,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单若水道:“你方才说,还要在火山寺留存档案?颁发证照?”
林姚沉声说道:“你们这个楼,那个楼的本就是官妓起家的,有何不妥?”
林姚转念又说道:“你们所担心的,无非就是是否还会像之前一样,能够赚的盆满钵满。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你们的收成不会减少许多。”
三人见到林姚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又有把柄窝在她手中,也不敢再吭声,只觉得她背后肯定有皇子撑腰,才会如此,只得暂且答应。
林姚见到与三人关系缓和了一些,便又动以真情实感,跟她们讲起了人生苦短之类的大道理。
……
……
后半夜,四个穿着亵衣的娇俏姑娘,围坐在方桌旁,凑在一起打着雀牌。
单若水支肘托腮,津津有味的吃着葡萄,葡萄皮吐了一地;蒋沫叶淡淡啜了口茶,纤纤玉指揉揉额角,似乎在动着脑筋;李蔓姬气定神闲地端起酒盅仰头喝了一杯,面色微微泛起红晕;林姚却一边啃着一个黄瓜,一边还抠着脚丫,漫不经心的撇着桌上的牌。
蒋沫叶心中一阵惊奇,“你这黄瓜,莫非你是从我床边拿的?”
林姚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偏头朝蒋沫叶问道:“你的床榻旁,为何会根黄瓜呀?”
蒋沫叶微微垂下头去,似乎一脸娇羞的嘟囔着:“只因半夜,人家会腹中饥饿的嘛。”
林姚疑问道:“有何不妥?”
单若水瞥了瞥嘴角,幽幽道:“我看是饥渴吧。”
她刚刚脱口说出这句,林姚忽觉得手中这半根黄瓜有些粘乎乎的,便转手丢弃,干呕一声。一旁三女只在一旁捂着嘴巴,偷偷嗤笑。
过了半晌。
林姚忽然眉梢一挑,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扔了手中的半截黄瓜,高声叫嚷道:“和了!”
另外三人闻言具是唉声一叹,脑袋耷拉下来,无精打采的样子,就像个被霜打过的茄子。林姚冲着三人伸出双手,咧嘴一笑道:“嘿嘿,银票拿来!”
三人满不情愿的将银票递到林姚手中,李蔓姬嘴里还不停嘟哝着:“今天手气真背,所有的银子都被她嬴去了。”
另外两人深表赞同,不得不赞叹林姚牌技高超,出神入化。
林姚闻言,自是满面得意,心念道,哼,我这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着你们,若是认真起来,保准赢得你们衣服都输掉。
就在一个时辰前,这四个人还打的不可开交,这会儿却画风突变,竟成了牌友。女人的心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只因为林姚答应了她们一件事,让这三位花魁姑娘心头为之一动。
收了银票,林姚慵懒的伸了个腰,连连打着哈欠,喃喃道:“困了困了,我看今日就到这里吧。”
三女却撅起嘴巴,齐声喝道:“不行不行,我们一定要翻回本儿来!”
林姚指着泛着血丝和黑边的双眸道:“好姐妹,我实在是没精神了,求你们就放过我吧。”
蒋沫叶却悄然递送给林姚一只翠绿色的瓷瓶。
“闻闻这个,或许能够提神?”
林姚微蹙眉头,慢条斯理的接过来,只是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就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这味道好生熟悉!?
忽然林姚眼神一闪,猛然抓住蒋沫叶的手腕,急声问道:“这,这瓶药,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蒋沫叶嗫嚅说道:“是,是,从,同心医馆,”
林姚转念一想,嘭,一拍桌子,陡然站起身来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三人面面相觑,还未作答。就看到林姚转身披起一件衣服,拿上佩剑就要往门外大步而去。
三人皆是一惊,李蔓姬尖声说道:“好妹妹,你去哪?”
林姚刚走到门口,回身说了一句。
“我,还有要事要办,昨夜之事,我已记下。桌上的银票,你们先拿去吧。”
蒋沫叶面上微露喜色,又转平静,正色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赌桌上就该有赌桌的规矩,我们拿了着钱,心里也不自在。”
林姚只丢下一句道:“不,就你这瓶,就值这些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