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袁珣的话起了作用,那些伍孚家人在袁珣厉喝之后,慢慢安静了下,目光也麻木的回转至地上,虽然偶有妇孺哭啼,但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混乱。
吕布无趣的撇了撇嘴,骑在马上大手一挥,随即只见兵士钢刀挥动,霎时间几十条冤魂归天,无头的腔子里喷出的血液瞬间染红了街道。
袁珣冷哼一声,纵马来到吕布面前,朗声道:“吕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吕布一愣,看了看四周好奇的军士,冷哼一声点了点头,双腿一夹马腹,慢慢跟着袁珣二人骑马来到一处偏僻的街角。
“有屁快放,我和你这竖子没什么好说的。”
吕布挖了挖耳朵,他不信袁珣能对他有什么歹心,此时他腰中环刀,胯下赤兔,就算是十个袁珣都不够他杀的。
“吕奉先,我一直以为你乃一世英豪,自建阳公率军入洛以来,你倒是让我大跌眼镜,当真是见面不若闻名。”袁珣拍了拍小白的脖子,抬眼看了一眼吕布。
吕布闻言虎目一瞪,浑身散发出一股莫名的煞气。
“袁君瑜,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嘁!”袁珣不屑的啐了一口,说道:“你来试试,虽然我打不过你,可是此时我若死在你手上,天下之大还有你吕布的藏身之地么?”
吕布仓啷一声拔出半截环刀喝道:“试试便试试,大不了我吕奉先浪迹天涯,凭我武艺,谁能擒得住我!”
“呵呵……”袁珣面不改色看着那半截横刀冷笑道:“可以啊,那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尽失不说,还要面对我袁氏和相国无止尽的追杀,你费尽心思背叛丁使君,不就是为了高官厚禄?你且动手我不拦你。”
“我没杀丁原!”
丁原之死乃是吕布心病,他虽然野心极大,但是还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从始至终他也未曾想过要丁原的性命,可惜李肃那厮为了将他逼反,借他名头杀死丁原,致使吕布百口莫辩,只能默认此事。
但是袁珣此时提起,即使说的是“背叛”,而不是“暗害”,依然让吕布暴跳如雷。
“我信你,你确实没杀丁使君。”
吕布抽刀的动作马上僵了下来,抬眼愕然看着袁珣,颇有些不可置信,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吕布乃是杀父投敌,岂料想他最想听的话却是从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嘴里说出来。
“丁使君此人虽然气量很小,妒忌贤良为我不齿,但是你吕布跟了他十几年,他借着‘磨练’的名义打压你吕奉先也不是一天两天,要杀你早就杀他了,何必又在头一天为他立功之后杀他?”
袁珣淡淡说道。
“想必是相国彼时为了拉拢你,立下的离间之计奏效,那李肃提前以你名义杀了丁使君,才让你百口莫辩吧?”
吕布沉默了,缓缓将拔出大半截的环刀收入刀鞘之中,半响之后才不情不愿的拱手道:“想不到天下还有人能理解我吕布,更想不到会是你袁君瑜,但是我吕布不会承你的情。”
袁珣不屑看了吕布一眼,摇头道:“我需要你承我的情?我乃大汉右将军,你不过是个偏将,我乃冠军侯,你毫无爵位在身,我乃袁氏嫡子,董相国孙婿,你又是什么东西?”
吕布再次一股怒火用上脑袋,这袁珣说话,不冷不淡,颇让人难受,刚刚对他有些许好感,又被这厮三两句话弄得好感全无,让人直想取其项上人头!
但是终究来自袁珣的一份理解让背负这弑父罪名的吕布颇为感激,当然他也知道袁珣不可能为他正名,这让吕布颇为矛盾。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吕布不想再和这等泼皮之辈纠缠,一拉马头就想走。
“当然不是。”
吕布拉了拉缰绳立住马匹,转头冷冷看着袁珣。
袁珣轻笑一声道:“吕奉先,你已入歧途而不知,当真让人感到悲哀。”
吕布冷笑道:“歧途?你是说董相国么?看来你当真和董相国不是一条心!你就不怕我告发你?今日伍孚下场便是你袁君瑜的明天!”
“啧啧啧……”袁珣咂着嘴摇头,指着吕布轻蔑的笑道:“看看,看看你现在的德行!我知道你喜欢海棠,也因此对我颇有敌意,但是我并不在乎,以前我以为你吕布乃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功名乃是马上得,想要官爵超过我也是凭借你掌中戟胯下马,一步步跑到我的前面。
我自小便是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唾手可得,就算长大后,来到今日地位除了些许军功,所凭不过家中势力,万人拉拢。
无聊……这种生活太无聊。
所以看你针对我,我还挺期待所谓顶天立地的你能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超过我。
可惜……”
吕布听的袁珣的话,以为袁珣心中还是有些钦佩他,一时间也有些自得,但听得袁珣说“可惜”,不禁眉头一皱。
“可惜什么?”
袁珣冷笑一手接口道:“可惜你不配做我袁珣的对手,你不过是个为了功名利禄耍尽小手段的小人罢了。”
“你说什么?!”吕布横眉立目喝道,“你说我是小人?!”
袁珣冷哼一声道:“难道不是?你看看你进洛阳做了什么事?嫉妒我,有点小成就眼巴巴的来到我面前炫耀,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和想法来向我发泄你的可怜的自卑,今日甚至用坏我名声这种低劣的手段来对付我……
现在的你,在我眼中就像是无力反击,只能狂吠的癞皮狗罢了,我以为你是飞将军李广一般的人物,没想到你只是江充,简直大失所望!”
“你……!”
吕布有心反驳,却是一时语塞,讷讷说不出话来。
袁珣说的话没有错,他吕布虽然贪恋权势,但是一向自恃甚高,自诩英雄豪杰,可是袁珣口中自己做的这些事,没一件能放的上台面。
吕布沉默半响,才硬着口气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袁珣扑哧一笑道:“海棠乃是我妻,你不要想了,不过你想超过我,我可以理解,也可以陪你玩玩,但是你吕奉先若是还想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来恶心我,麻烦你离我远些,又不能让我失去现在的一切,还让我觉得恶心。”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吕布低声怒吼起来。
袁珣抬眼很认真的看着吕布说道:“我眼中的吕奉先,乃是一时英豪,不是个小人,我曾佩服过你,比如你单骑杀死董相麾下几个大将,还以一己之力一人成军稳定了丁使君那日颓势,所以来和你说这些话。”
吕布看着袁珣默默不作声,心中却是有些五味杂陈。
是啊,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样子呢?
袁珣一拉缰绳,朝着车队而去。
“想超过我,可以,想恶心我,不行,我确实今天被你恶心到了。”
袁珣回到车队,一挥手,车架和一队人马踩着伍孚族人的鲜血走过,朝着冠军侯府方向走去。
“君侯,吕奉先没有为难你吧?”
陈到不动声色的纵马来和袁珣并行。
“倒也没有。”袁珣耸了耸肩膀道,“只是我和他说了一些我不该说的话。”
陈到没有接话,而是看着袁珣。
袁珣是主君,他想说他会说的,有些事不该陈到问。
“一来不想吕布看出异常,二来……”
袁珣苦笑一声朝着早已消失在街角的吕布方向看去:“二来,总觉得吕布这家伙不应该是这鬼样子。”说着,袁珣自嘲一笑道,“也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走吧,早点回府,今日事情还多。”
陈到听不懂,但是也没问,袁珣说的很对,今日事情还多。
其实吕布即使放在后世,争议也很大,很多人钦佩他武艺天下第一,掌中画戟,胯下赤兔,在战场上无人能敌,豪情万丈。
有人却不屑其屡次背主的反复奸佞的性格。
袁珣前世还是挺欣赏吕布这个人的,至少在袁珣看来,吕布很符合一个现代人的价值观。
诚然,他反复无常,但是按照现代观念看,为了前途不断跳槽,职场上的每个人都会经历。
而以吕布庶人出身的身份,就更好理解了,他没有任何背景,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他有野心,所以不断的转换着自己的机会,这无可厚非。
而且无论历史还是演绎,吕布对家人都是极好的,对严氏的尊重,对貂蝉的宠爱,这些极为不符合当时的价值观。
但是放在后世眼光看来,吕布是一个上进青年,为了前途不断努力,不断跳槽寻找自己创业的机会,还是个顾家的男人。
可能有人要说,吕布屡次杀父求荣。
但是你换个想法,吕布杀父都是什么情况,首先是丁原,丁原一直打压吕布前途,把他按在主簿位置上好几年,随后还鸡蛋碰石头的去想和董卓掰腕子,可以说是一艘正在进水的沉船。
按照现在的做法,一个正在申请倒闭的公司,其一直不得升迁的大客户经理拿着客户资源跳槽竞争对手,这虽然不敢说正确,但是是个极为现实的选择,只不过对于吕布来说,这“客户资源”就是丁原的脑袋。
那么董卓呢?
按照演义,隔壁老董可是霸占了貂蝉,上司绿了下属,不杀留着原谅他么?
按照正史,彼时董卓退守长安,早已失去了图谋天下的野心,仗着函谷关和潼关天险偏安关中一隅,对于群雄在中原逐鹿天下视若不见,整日在眉坞之中饮酒作乐。
这时候的吕布空有一身武力和无尽野心,却没了前进的台阶,彼时王允送上一个台阶,换你,你如何选择?
但是今时今日真正见到吕布,袁珣确实大失所望。
诚然,“貂蝉”成了自己的妻子,吕布和貂蝉的故事还未开花便死于萌芽,让现在的吕布和现在的自己来对抗,不太厚道。
吕布虽然顶着董卓义子的名号,但是袁珣乃是大汉开府行事,仪同三司的右将军,还是冠军侯。
可以说已然是武将顶端。
吕布呢?不过一介偏将。
不是一个量级。
但是袁珣万万也没想到,吕布会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拙劣伎俩对付自己,他难道不知这些小手段除了恶心一下袁珣,根本没屁用!
倘若吕布真的用些什么高超手段,倒是能让袁珣刮目相看。
哦,以吕布的脑子,他的确是不知道。
但是吕布此时这种性格也很烦人,毕竟君子易挡,小人难防,在这关键的当口,袁珣一点错都不敢犯。
对于吕布这种随时盯着他,还时不时搞小动作的,袁珣也颇为头疼。
倘若因为这些恶心事请影响到后续计划,那就是阴沟里翻船了,阎王都惹了,千万不要在小鬼身上栽跟头。
而且吕布,算是鬼王了。
至于说这些话究竟是不是因为此时小家子气的吕布和袁珣心中那个吕布有所偏差,让袁珣恨铁不成钢才有意讽刺……
袁珣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