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宫城当中,只见宫中也经历了一场杀戮,白旺正在四处搜宫,寻找小襄王。宫门也都有义军战士把守。众人在宫中四处看看,只见宫中男的尸体大多是被杀的,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女的尸体则多是在屋中和后花园中,显然是破城的时候惊惧上吊。
范青暗自叹息,她们不知道闯营的作风,以为像杆子一样烧杀淫掠,为了免受侮辱,选择自杀,看来以后对闯营的宗旨还要多加宣传才行。
襄王是皇帝偏远的旁支,但宫殿依然豪阔,金碧辉煌,房屋层层叠叠,不知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众人登上一座假山,四面张望,只见整个襄王宫尽收眼底,到处都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和精致的花园。假山很高,向远处望,可以看到襄阳城中的大片住宅,甚至城外的山峦。
红娘子道:“这个小襄王同他的父亲老襄王一样,都是荒淫无道之人,我听说,城中百姓把王府中的这座假山称之为‘王府山’。两代襄王,闲暇无事的时候,就蹬上此山,看城中谁家娶媳妇。见到之后,就派内监前去阻拦查看,如果新娘长得漂亮,就劫入宫中,过了两天才放出宫去。所以,襄阳城外都是白天拜堂成亲,而城内则是一般在黄昏以后拜堂成亲,为的是怕襄王在假山上看到。”
众将一听都很气愤,喃喃咒骂襄王。范青笑道:“其实这说法不过是传说罢了!这座假山虽高,但站在此处向外眺望,出了襄王府,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房屋树木,哪能见到娶亲的队伍。但百姓编出这样的故事,也证明襄王民愤很大,平日强占妇女的事情没少干,是个荒淫可恨之人。”
众将纷纷点头。这时,白旺跑上假山,说在一口枯井中把小襄王给抓住了。范青率领众人走下假山,只见在正殿红漆柱子上,绑着一个二十多岁,脸色苍白,一脸恐惧的青年。他一见范青就吓的浑身哆嗦,口中不停说着求饶的话。
范青最痛恨的就是这些大明朝的藩王,这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寄生虫没有半点用处,全是窝囊废。他用蔑视的眼光看了看,对白旺道:“不用审了,斩了算了!”
白旺马上命人把唐王拉到麒麟阁门前斩首,恰巧那里有一条狗在巷战时,中流矢而死,唐王的尸体同狗都躺在麒麟阁的石阶下面。范青又吩咐白旺和负责清点宫中财物的蓝应城几句话,让他们看管和清查王府的库藏,然后出宫。
攻克襄阳一个月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崇祯十五年六月夏天,天气一天天的炎热起来。
在襄阳城中的左家大宅当中,左小姐在院子里浇花,院子中花朵繁茂,有碗口大小,黄红相间的月季,有一尺多高,枝干很粗的芍药开满了白色花朵,亭亭玉立,更有繁花似锦,花中之王的牡丹,花朵硕大,红的、黄的、白色的、粉色的……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整个小院被左小姐整理成一个繁花似锦的小花圃。这些花中,有她以前养的珍贵品种,也有慧剑、红霞等女兵知道她的爱好,帮她收集而来的。
左小姐回到了自己在襄阳的住所,还住在自己以前居住的偏院当中,周围的环境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不同的是,以前她是这个院落的住人,现在则是被软禁在这个院子当中的俘虏。
虽然成了阶下囚,这一个月来却没有吃到任何苦头,一切如常,吃穿用住和以前的左家小姐没什么区别,只是周围的人变化了。以前的下人仆从丫环都换成了红帅的女亲兵,这座大宅也是红娘子在城中的住处,她身边的女兵们自然也住在这里。
左小姐同她们已经很熟悉了,慧剑、红霞、红锦、红玉……等几十个女兵,就是红娘子的身边人,红娘子把她们叫做健妇营,都是些没出阁,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很快和左小姐打成一片,每天说说笑笑,没事的时候帮着左小姐侍候花草。这些女孩大多都是农家女,都种过田的,养花不在话下。这也让左小姐学会了一些养植花草的技巧。要知道,以前这些活都是左府的花匠去做,而左小姐只负责欣赏罢了。
侍弄花草之余,左小姐也会同这些同龄的姐妹谈天说地,她对闯营的情况也慢慢了解了,闯营不是想象中的杆子、流贼,而是一个很正规的政权,虽然正处于初期阶段,各方面比较草创,但也正因为如此,闯营中的各色人物,才能个性十足,充满魅力。
闯营将领中,左小姐最钦佩的就是红娘子。一名女子可以统帅大军作战,而且十分成功,这在大明朝的军队中是不可能出现的,简直不可想象。就连身边的女子,慧剑、红霞等人,左小姐对她们也充满了钦佩,尤其是慧剑,这名武艺高强,不善言辞,脸上总带着淡淡微笑的女战士,充满了传奇色彩。
不过,有一点左小姐是远远超过这些女孩的,就是左小姐的文化很高,她虽然出自武将家庭,然而是按着贵族家庭小姐培养的,诗书琴画都懂的。虽然不算有多高明,但比起都是文盲的女兵们是高明许多的。而且她们也很羡慕左小姐读书识字的本事,于是左小姐又充当了她们的老师,教授她们读书写字,连慧剑都跟着她学习。每次看到这名力大无穷,舞刀弄剑的女战士,却很笨拙的摆弄毛笔,且为写出一个个歪扭的字而感到惭愧时,左小姐就会感到十分的有趣。
这天上午,左小姐正在客厅当中,为几位姐妹讲书,这次讲的是烈女传中曹令割鼻的故事。
三国末期,司马懿发动政变,控制住京师洛阳,随即解除了曹爽大将军职务。后来又以谋反的罪名,将曹爽诛杀,灭三族。从此,往日灯火辉煌,家大业大的曹家破败了,整个曹府空无一人,格外萧条。
但有一名女子却死守在曹家,不肯离开,这就是曹爽堂弟曹文叔的妻子——夏侯令女,即所谓曹令。
曹文叔死的早,曹令并没有为他生下儿女,在曹府中,也是依靠曹爽的资助维持生活。曹爽被杀之后,曹令的父亲便上书要求解除婚约,并强行将曹令带回家,并想迫使她改嫁,免得受到曹家牵连。
可曹令却宁死不从,于是被父亲看管起来。曹令为了表示自己不愿意改嫁的决心,用刀割鼻毁面,以明誓死不嫁的决心。家人知道后,十分惋惜,对她说:“人生在世,轻尘栖弱草,你又何必自讨苦吃,你的夫家都被司马懿屠杀殆尽,你为谁独守空房呢?”
曹令答道:“我听说,仁人不会因为盛衰而改变节操,讲道义的人也不会因为国家存亡而改变心意。曹家以前兴盛的时候,我想终生守节,更何况如今曹家衰败呢?我不能做禽兽不如的事情!”
后来司马懿听说此女如此贞烈,心生敬佩,就破例允许他领养一个儿子,延续曹家的香火。
听完这个故事,众女纷纷叹惋,红霞叹道:“可惜啊!曹令也是一个美女,这么多年守活寡的滋味不好受,却又遭到父兄逼迫,被迫自残,这命运也太不济了!”
有的姐妹说,虽然她命运不济,但最后感动了司马懿,让她收养孩子,也算稍稍得到安慰。
也有女孩议论说,她既然没给曹家留下后代,那么就可以再嫁,人生苦短,何必如此难为自己呢!
这一说法刚提出来,就有好几名女孩捂着嘴嬉笑,红锦笑着向这女孩做丢脸的动作,笑道:“真不知羞耻,还没出嫁呢!就想着改嫁,说出去让人笑死。”这名女孩用手掐红锦的腰,登时笑闹成一团。
左小姐是大家闺秀,向来文雅,不会跟着这群女兵笑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们活泼的模样,只见慧剑依然如往常一般,安静的坐在一边,黝黑的脸上十分平静。
左小姐忍不住问:“慧剑姐姐,你觉得曹令的做法怎样?”
只听慧剑淡淡的道:“我觉得曹令做的很好,但不够完美。一个女人如果真心爱一个男人,必须是生死与共,完全忘我的,死有什么可怕的,与自己的爱人一同生死才叫真爱。既然她没有子女,不用牵挂什么,曹令如果真的爱她丈夫,就应该追随他一同而去,连守寡都没有必要,何用割鼻一说。”
众女都是愕然,虽然明末很封建,但风气还算开放,夫死之后,改嫁的妇女很多,连守寡都不是必须,殉情就太极端了。
左小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说慧剑,忽然一个女孩急匆匆的跑进屋子,说大将军来了。
众女一听,纷纷跑出屋子,大将军来,指定要去见红帅的,红霞等人急忙去红帅身边伺候。很快屋子里只剩下慧剑和左小姐二人。
左小姐站起来,却不知到自己应该做什么,她心里有一点紧张,以前先入为主的把闯营的男将领们都想象成各种侮辱妇女的贼寇,尤其是大将军范青,更是贼寇中的佼佼者。那些曾经幻想过的侮辱妇女的可怕场景,迅速在脑海中闪放了一遍。这一个月来,因为红帅的缘故,宅子里都是女兵,从来没有一个男兵,或者男将领进入宅子,侮辱妇女的事情更不会发生,这让左小姐十分安心。不过,范青的突然到来,让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自己毕竟还是囚犯身份,范青来到府上会不会为她而来呢?这样一想,她更加紧张,情不自禁的绞着手帕,在厅里来回走动,让一旁的慧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左小姐的心中在紧张之余,也有些好奇,范青到底长什么样子,听说很年轻,但很有威严。于是在左小姐的心目中,一位满脸虬髯的武将形象上,又加上一双怒目圆瞪,凛凛生威的眸子。
屋子里很静,隐约能听到远处院落中略显混杂的马蹄声,脚步声,但似乎没有人说话。左小姐竖起耳朵倾听,有一个时刻,她几乎以为这些声音是向着她的院落而来的。但片刻功夫之后,这些脚步声向着后院而去了。左小姐松了口气,但也有一些失望。
出于对红娘子的尊重,范青把自己的马匹和亲兵都留在二门之外,进入内宅后,前面引路的和左右护卫的就都是红娘子的女亲兵了。红娘子虽然是大将,麾下的将领、校尉很多,但她只在训练场上和战场上指挥他们,在平时生活中,是不许他们进入她内宅一步的,这也是出于她女将身份,有避嫌的意思。
范青在女兵的引导下,走入一座院落,还没走入院门,就听到里面有兵刃破风声和跳跃腾挪的声音。走入院子,只见红娘子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正在晨光中练剑。
红娘子以骑射功夫见长,但她的剑法也是一流的。只见她或劈或砍,或击或刺,剑光闪烁,夭矫如龙,身形敏捷如猿猴,凶猛如虎狼。忽而跳跃,直击而下,如鹰隼扑击猎物,力量速度兼而有之。忽而闪避,如风中荷花,轻轻摇摆,身形灵活且优美,十分好看。舞到后来,满院游走,剑光霍霍,映射着金色晨光,满院金蛇狂舞,炫目好看。
范青忍不住鼓掌,大声叫好。红娘子早已看到范青进来,她忽然收剑,凝立不动。对范青笑道:“大将军,过两招怎样?”
范青自从当上大将军之后,就没有在战场上冲锋厮杀的机会了,平时练剑也只能与自己的亲兵过招,亲兵的剑术不如他,所以一直没有畅快的练习过剑法。听到红娘子的邀战,便笑道:“好吧!许久没与你这样的高手过招了,手痒的很呢!”
范青慢慢把佩剑拔出来横在胸前,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只见红娘子嘿的一声,剑光闪闪,长剑当胸刺来。范青挥剑挡开,当的一声响,俩人各退一步。随后,两人舞剑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