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常在他身边,惯会拍马屁的清客向他奉承道:“大帅知己知彼,用兵如神,全师而退,未失一兵一卒,自古名将用兵,罕有如此……”
左良玉打断他的话,道:“眼下还应该多加小心,不可轻视闯营,唉!这个叫范青的年轻人,比咱们料想的要厉害多了!”他之所以打断清客的话,是因为他觉得清客赞誉他的话,似乎用在范青身上更合适。
清客见自己的马屁没有拍好,立刻在马上拱手道:“是,是,大帅所见极是。”
当左良玉从水坡集逃走的时候,范青正在岳武穆庙中。因为已经侦知了官军现在内部矛盾重重,而且士兵饥渴疲惫,并无斗志。所以他特意同红娘子、陈永福、刘芳亮几位大将商议,准备明日开始用炮火猛攻,让他们营地混乱,如果有机可乘的话,就全面猛攻,不等他们自溃了。
但范青预料左良玉即便逃走,也要在他炮轰之后,信心全无的情况下。倒没想到,左良玉也够果断,竟然不等到天明,更不等他用大炮猛攻,直接丢下杨、汪二人先行逃走了。
这天夜里,参加会议的将领中,白旺来的最迟,因为他在夜间率领游骑在水坡集南面放火烧麦子和树林,扰乱敌营,监视官军的动静。实际上,经过这么多天的放火,白旺的骑兵也没什么可烧的了,水坡集南面三十里之内,全被他烧成一片白地。他主要是打击敌人出来寻找粮食的打粮队。
在他正要前往岳王庙开会的时候,得到禀报,说水坡集的官军营寨里人马喧哗吵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赶快吩咐“再探”,自己飞马来到岳王庙,向范青报告了上述消息。大家一分析,认为敌人趁着黑夜逃跑的可能性很大,于是大家赶快商议如何追击的事情。
这时,水坡集方面也有探子回来报告,说左营正在向西南方向逃走,可是队伍并不乱,有上万骑兵断后,两翼也有不少骑兵。
得到这个探报,范青等人一下子全都明白了,这突然的变化打乱了范青刚刚的布置。在片刻之间,他重新考虑一番,发布命令,调遣兵将追击。
白旺忍不住走到他的面前说:“大将军,让我带领骑兵去追左良玉这小子吧!我的人马很多都在水坡集南面,追击他们最近,最方便。”
范青却没有理他,下令让刘芳亮和红娘子率领两万骑兵和三万步兵前去追击。如何追击,他也做了指示。又命陈永福率领属下军队出击,占领水坡集,剿杀明朝还没来得及退走的部队,搜集遗弃在水坡集一带的骡马和各种军资。他目光扫过众将,又派刘体纯和马世耀率领两万人马去追击杨文岳和汪乔年。
白旺见始终没点到他的名字,忍不住跳起来道:“大将军,你可把我急坏了,如今老左逃走,你为什么不派我去追赶?我若拦腰截杀,准能把他们左营人马冲的七零八散!”
范青笑道:“你太小看左良玉了,我之所以不让你去追击,是因为左良玉虽然逃走,但部伍不乱,战斗力相当强,你万一轻敌,恐怕会吃大亏,到时候后悔无及。”
白旺急道:“那大将军也得给我派个任务啊!我难道是吃白饭的?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你不让我追赶,那我只好解甲归田了。有痛快仗不让我打,要我这个人在大将军麾下,还有什么用处?”
范青听他才二十多岁就要“解甲归田”不禁一笑,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道:“胡说八道!”
随即又道:“我也给你安排了任务,你率领手下人马,专找虎大威,盯着他不要放,能把他消灭就消灭,不能消灭也得让他没有力量去救援杨文岳和汪乔年。好,你赶快去吧!”
白旺见给他安排了任务,登时高兴起来,说:“虎大威也算个朝廷中的名将,我就找他算账去,不让他轻易逃掉。”说罢,匆匆走了出去。
范青要把如何搜集明军遗弃的各种物资,如何包抄逃散的明军,如何处置俘虏等许多事情通盘考虑了一下,他见军中的大小将领都派了出去,只剩下杨铁柱,李双喜、罗虎三人,便笑道:“你们三个随我率领中军去追左良玉。”
然后对中军吴汝义道:“明早,高一功将军过来运送后勤物资,你且让他留下,在此处坐镇主持,如何追杀杨文岳、汪乔年、虎大威等人马,就由他和陈永福商议,相机处理,不必再去请示我。”
吴汝义赶快拱手道:“请大将军放心,祝愿大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愿左良玉飞不出大将军布下的天罗地网,将他活捉或杀死,使各路军官闻风丧胆,从此以后,崇祯皇帝对咱们更是无能无力。”
范青哈哈一笑,拍拍吴汝义的肩膀道:“老吴,借你吉言了!”
他心中当然是希望杀掉左良玉,永绝后患了,但他向来谨慎,知道战争变化多端,不愿意把话说的太满,笑了笑就带着三名将领离开了岳王庙。
各路军马都派出之后,中军剩下的精兵反倒不多,范青只率领一万骑兵出发,向南走了大约十里左右,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范青分给李双喜和罗虎各自两千骑兵,说:“今天事情来的突然,手头的兵没有我们原来商量的那么充足,你们各自带两千人马去吧!赶快去,能捉就捉,不能捉就想法子在阵前将他杀死,总之,这次不能放他轻易逃走。”
李双喜拱手道:“大将军,我知道,就按着咱们以前商议的去做,估计等我遇着他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已经很少,我不会放过他的。”
范青一挥手道:“事不宜迟,你们快走!”
到了中午的时候,左良玉的大军又奔跑了三十里路,从后半夜拔营开始算,一共已经跑了八十里路了,步兵非常疲倦,只是由于想着逃命,才勉强鼓着劲,继续赶路。原来部伍十分整齐,现在也已经开始散乱了。比较幸运的是,前路没人阻拦,没有遇见埋伏。
现在他们发现闯营的骑兵在后面,更后面还有许多步兵跟随,但步兵相距较远,大约在十里之外。跟着他们比较近的还是那两万骑兵,仍然像早晨一般,不紧不慢的跟着,偶尔有小股骑兵靠的太近,左军一迎上去,他们立刻远远躲开。
又走了一段路,左良玉在马上望见前方三四里路外有一个较大的市镇,炊烟缭绕,能听到牛羊鸡犬的叫声,后来又听到驴子的叫声。看来市集的百姓很多,这种情况让左良玉很安心。看来老百姓不知道他要从这里逃走,所以仍然像往常一样,留在市镇里面。这情况使他十分高兴,既然这个相当大的市镇都安堵如常,鸡犬不惊,可见并没有范青的人马在这里阻拦,倘若有贼兵在此,老百姓哪有不逃的道理?不会听到这些家畜家禽的叫声,就好像平常一样。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左右说道:“范青虽然足智多谋,但终归是年轻,思虑不够周全啊!你们看,这里是一个很好的设置埋伏的地方,可以拦截我们大军前行的好位置。可他并没有安排兵力在此,看来是没料到咱们会向许昌撤退,真是疏忽啊!如果是我用兵,定会在此处设置伏兵,让敌人不能寸进。”
这话音刚落,还不等幕僚清客说些恭维的话,忽然前方队伍停下,而后面队伍还在继续向前走,登时道路拥塞起来,部伍也更混乱了。
左良玉立刻厉声喝道:“前军为何不行?”
一名偏将从前面策马过来,向他禀报,“前面有一条深沟,宽约八尺,深约七尺,挖出来的土在西岸,使壕沟更难越过。壕沟顺着大路蜿蜒不绝,不知有多长,对面树上还立了一块木牌,上面写了一行大字,看来我们是中计了!”
左良玉大吃一惊,问道:“那木牌上写的什么字?”
偏将骇然道:“那木牌上写的是‘左营溃于此,降者不杀。”
左良玉这才知道果然中计,不禁心惊肉跳。但他故作镇定,骂了一句,“闯贼妄想,老子会全师退到襄阳。”
这句话刚刚骂出,又一个将领骑马奔来,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左良玉,道:“大帅,请看!”
左良玉打开那张纸,认得上面写着四行字是:
“奉告良玉将军,
汝乃刀下游魂。
速速率众投降,
免遭兵溃被擒。”
“从哪撕来的?”左良玉大声问。
“在壕沟旁边的一棵树上撕下来的。”
“从左边绕道。”左良玉可能认为左边更安全些,便大声吆喝属下将领。
但大军刚动,左面有将领来报告,说从左边围上来数万贼兵,旗帜甚多……
这名将领还没说完,一直跟在大军后面的两万骑兵陡然擂起战鼓,杀声震天。左良玉立刻命令后军拼死作战,不得后退一步。他已经判断出来闯营定是打断在此围攻他,所以挖好壕沟,设置陷阱,此时从右侧也绕不过壕沟,还是一样遭到围攻,莫不如填平壕沟,奋力向前。
于是立刻发布命令,“填平壕沟,立刻在壕沟上填出一条道路。”
他自己策马向前,督率将士们填平壕沟,但大军在逃跑中,大多军资都丢弃了,工具不足,不能很快填平壕沟。最前面的步兵只好左右散开,寻找浅处过去。可数里之内,几乎没有浅的地方,最浅的地方也有五六尺深。
这时,从左右两侧都有步兵围上来,很快接战,喊杀起来。而从后面冲上来的两万骑兵尤其勇猛,他们一路上一直憋着劲想和左营决战,但被上级禁止,所以心中憋着一股战意,此时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只见这两万骑兵呐喊着猛冲入左良玉的后队当中,当先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刘”字,带队将领正是刘芳亮。刘芳亮向来勇猛,冲锋的时候,不论敌我人数多少,他总要冲到最前头。此刻只见他穿着一身雪亮的铠甲,一柄长枪左右挥舞,上下翻飞,银色的枪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有如一条银色蛟龙,他周围的敌兵,纷纷中枪倒地。在他的带动下,麾下骑兵都十分勇猛,敌军纷纷溃退。一名左营将领,大声喝骂,组织士兵上前迎战,不许后退。忽见,刘芳亮跃马扬鞭,猛地冲到他面前,一柄长枪如银龙一般刺向他。
这名将领没料到刘芳亮来的如此之快,骇然举着手中大刀遮拦,却被刘芳亮一拨,一挑,大刀直接飞上天空一丈多高,在天空中闪闪发亮。随即噗的一声,长枪没入这名将领的喉咙,一枪将他刺死。随后拔出长枪,带出一溜鲜血,在阳光下闪着血红的光芒。这名将领翻身栽落马下。
见到将领被刺死,左营的后队人马溃退的更快了,很快就与中军连成一片,冲乱和挤压中军的队形,造成了左营更大的混乱。
在闯营的围攻挤压下,左军大乱,相互拥挤。最前面的士兵被挤入的掉入壕沟之中,可还不等他们爬上对岸,后面的士兵继续向下跳,把壕沟中都挤满了。左良玉的的中军骑兵见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策马过壕,马蹄就踏在壕沟中的步兵身上,这引起来更大的混乱,壕沟中的步兵发出一片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音。
左良玉过壕沟的时候,壕沟中已经填满了死伤的步兵,有些骑兵跳下去后,也落马受伤,变成了别人过壕沟的垫脚石。左良玉知道不能再等,只是大声吩咐左右,“立刻过壕沟。”
说完以后,他狠狠的在马上加了几鞭,马跳起来,但没有跳过对岸,重重落到壕沟中,踏的下面士兵一片惨叫,马腹碰到下面士兵手中的刀枪尖,被划伤,也发出悲惨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