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宗龙道:“现在范大将军既仁且智,志向远大,胸怀宽广,且求贤若渴,正是将军应当投奔之人,这是将军一生中千载难逢的机遇啊!机不再失,失不再来,将军失去开封已经是罪臣了。难道甘心困守孤城,最后带着罪臣之名,奔赴黄泉么!”
傅宗龙最后这句“罪臣”让陈永福一个激灵。傅宗龙当然不知道壬癸之计,但却让陈永福深受震动,自己已经失去了开封城,能一错再错,再害死开封城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还有自己的家人么!这可就成了真正的罪人了!
这句话让陈永福幡然悔悟,站起身,给傅宗龙深深一揖,“多谢先生教诲,对永福醍醐灌顶,当头棒喝,学生已经想通了,这就随大人起义,归顺义军。”
傅宗龙大喜,自己终于把陈永福给说服了。陈永福立刻召唤来陈升等三名家将,对他们说了起义之事。这三人都是陈永福的家将,陈永福要起义,他们自然跟随,没有意见。
随后,陈永福让陈升、陈德带着傅宗龙去开北门迎接义军进宫城,自己则带领剩下两名家将陈发、陈财,以及亲兵们去抓捕周王。
陈永福骑着马,率领数百亲兵到了周王宫正殿,守卫宫殿的侍卫队长,领着几十名侍卫守在正门前,见陈永福深夜带兵前来,又惊又惧,一手握着刀柄,一面颤声道:“将军深夜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陈永福下马,向侍卫队长拱拱手道:“我刚才接到报告,说王宫中有一部分侍卫想要哗变,想要劫持周王,投降流贼,我急匆匆赶来镇压。”
这队长稍稍放心,手掌离开刀柄,拱手陪笑道:“将军听到的是谣言吧!禁宫当中十分平静,并没有士兵哗变。”
陈永福出了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老兄守卫王宫,要尽心尽力,等流贼退了,上表叙功的时候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将军!”这队长连连拱手,心中却想:“开封城都被攻破了,这区区宫城又能守得几天?上哪去叙功?还是早作打算为妙!”
陈永福说完转身要走,忽然他脸上出现惊讶神色,向黑暗中望去,喝道:“什么人,出来?”
宫门前的这些侍卫信以为真,一起向黑暗处望去,陈永福抓住侍卫队长的手臂,嚓的一刀插入他的胸口,这侍卫队长惊愣一下,随后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刺破黑暗的夜空。
陈永福的属下一拥而上,这些侍卫要么被砍死,要么四面逃散。陈永福带领众亲兵冲入大殿,大殿中一片混乱,宫女太监四散奔逃,哭喊声一片,但始终找不到周王。
一名亲兵提着周王身边的太监总管过来,这大太监颤声道:“周王带领家眷都去奉先殿乞求先人保佑了!”
陈永福冷笑,喃喃道:“这个刽子手,杀了百万生灵,还想得到先人神灵保佑,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留下十几名亲兵看管这些太监宫女,然后又率领众亲兵冲向奉先殿。奉先殿在正殿之后数百米处,此时周王宫中已经知道陈永福起义了,一路上到处都是四处乱逃的太监和侍卫,王宫中一片哭喊混乱。
陈永福到了奉先殿,走进院子,发现里面却很安静,大殿里灯烛辉煌,十分明亮,但没有侍卫和太监在周围侍候。
陈永福在院子里向前走了几步,忽然从殿中摇摇晃晃的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周王,只见他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白袍,身上都是鲜血,手中提着一柄剑,剑刃血红,还有血从剑尖上滴落。
周王站在台阶之上,看着院子里的陈永福和众多士兵,嘿嘿冷笑几声道:“陈将军,你到底还是叛变了!”
陈永福道:“我不想跟你一样做刽子手,杀害开封城百万生灵。”
周王哈哈大笑两声,道:“可惜迟了,消息已经传送出去了,一会儿大坝凿开,黄水一到,所有人统统都要变成水鬼了!”
陈永福冷笑道:“我自会想办法阻止,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周王忽然面色狰狞,疯狂的大叫:“所有人都要死,都要死,你就算投降流贼,也逃不过黄水,咱们黄泉路上相见吧!”说完,举起手中长剑,向脖子上抹去。却听叮的一声轻响,手中长剑被一支弓弩射中,崩飞的不知去向。
只见陈永福手中拿着一支手弩,射飞了周王手中的剑,一群士兵一拥而上,把周王给按住了。
陈永福走上台阶,冷笑道:“想死也没那么容易,让开封城的百姓审判你吧!”
他走入奉先殿,只见殿中全是尸体,周王妃,侧妃、还有世子、郡主都被周王杀了,一共十多具尸体。
陈永福让人看管奉先殿,自己带领众亲兵押着周王向北面宫门走去,还没到宫门,就听到一片叫喊奔跑声音,是守卫北面宫墙的侍卫溃散了。随后是整齐有力,铿锵响亮的步伐和铠甲兵刃的碰撞声,只见陈升、陈德带着一队高举火把的义军,已经进入宫城。
守卫北门的是范青的爱将赵恩,他已经接到范青命令,按着计划收缴宫中侍卫的武器,查封宫中财物,义军多次攻破城池,处理这种事情已经很有经验。
傅宗龙上前握住陈永福的手笑道:“这次能兵不血刃的攻破周王宫,擒获周王,还有一众官员,陈将军功不可没啊!走,我带你现在就去拜见大将军。”
陈永福骑马和傅宗龙出城向营地驰去,在路上,傅宗龙把壬癸之计向傅宗龙说了。傅宗龙大吃一惊,想不到周王还想出来这样的毒计。
到了营地,范青已经得知消息,亲自从大营中迎接出来,陈永福滚落马鞍,给范青叩拜道:“罪臣陈永福有数罪当死,冒犯闯军,先射伤闯王,又与大将军为敌,杀伤闯营义士甚多,现在被困王宫当中,无计可施,不得已向大将军乞降。蒙大将军开恩不杀。今日朝见,臣自知罪重,请大将军发落。”
范青连忙伸手扶起陈永福,笑道:“陈将军先前所为,只是各为其主罢了,从前所谓‘冒犯’之事,以后不必再提。从今之后,陈将军就是闯营义士,咱们同心协力,和衷共济,一起努力开创一个太平世界。”
陈永福见范青真是诚心实意的想要招降他,心中终于放下心来,他拱手道:“初次见大将军本来应当肉袒请罪,反省自躬。只是眼下有一见紧急事情,必须立刻向大将军禀报,晚了只怕要酿成不可挽回大祸。”说完,把壬癸之计讲了一遍。
范青也是大吃一惊,历史上,第三次开封之战,开封被闯营围困达半年之久,从春天一直到秋天。城中断粮,人相食,军民饿死无数。眼看开封城就要破了。官军就凿开黄河大坝水淹开封城,造成了一场大灾难。整个一座千古名城沉于水下,百万生灵灭绝,是战争史上的一场惨剧。最后还把凿开黄河,淹死开封百万人的恶行嫁祸的李自成的头上。后世读史之人也不想想,当时李自成对开封已经是唾手可得,为什么还要淹没它?淹没开封对谁有利,显然是开封的官军。可惜李自成三次攻打开封,费尽心力,最后眼看就要成功,却被洪水淹没名城,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得到。
范青因为是第二次攻打开封,而且开始攻打的时候是六月末,河水还没上涨,所以没太注意黄河的事情,现在猛然想起历史惨剧,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历史上水淹开封的一幕会重现么?
范青立刻命令马世耀,让他清点五千兵马,随他去河堤,陈永福自告奋勇也率领他数百亲兵一同前往。此时,已经到了拂晓时分,天色渐渐亮了。正当范青率领人马,急匆匆的向河堤上赶的时候,官军实行壬癸之计的队伍也分成三支船队,沿着黄河向南岸驶来。
驻守在黄河北岸负责壬癸之计行动的是周王府的长史官李运经,在计划最初,闯营刚刚到达开封的时候,周王已经和黄澎将计划商定完毕,派李运经率领一千人马渡过黄河,在北岸待命。此时,黄河还没到汛期,河槽中还露出许多沙洲。
此后,李运经便常常站在黄河北岸的岸堤上观察水势,从七月份开始,黄河就快速涨水,几乎每天都变一个样子,从一条不起眼的浑浊小河,快速变成一条可怕的黄色巨龙。
七月中旬的时候,杨文岳率领兵马来救开封,但他不敢渡过黄河,只在北岸驻扎,与李运经的部队合兵一处,因为人马增多了,周王便派人过来改变了计划,一次同时派出三队人马,分三处凿开大坝,让义军防不胜防。
进入八月之后,上游连降暴雨,导致河水暴涨,原来的河心沙洲都不见了,只见滔滔洪水,一望浩渺,奔流冲刷堤岸,汹涌澎湃,此时,河水水面已经超过开封平地十米左右,成了名副其实的“天河”。
李运经知道开封之战很激烈,他想周王也许会改变主意,提前发动壬癸之计。岂料开封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他又怀疑,是不是开封城被包围的太过严密,以至于消息无法传递。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中变得焦虑无比。
八月初的这一天,李运经忽然听到消息,说开封城已经被攻破了。他登时懊丧无比,以为周王和开封官员全部被擒获了,壬癸之计可能要取消了。所以当这日深夜,李运经忽然被仆人唤醒,说城中出来一个下书之人,带来了开封府推官黄澎的蜡丸书。李运经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披衣下床,来到外间,问:“下书人在哪里?”
仆人立刻把下书人带进屋里,向他跪下磕头,并将一个蜡丸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仆人去接蜡丸,李运经已经等待不及,一个箭步上前,把蜡丸抓了过来。对着烛光,捏破蜡衣,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是黄澎的笔迹,写在一张小纸条上,虽然也有上下款,但李运经已经无暇去看,一眼就看到主要的语句,写的是:“被困王宫,溃在旦夕。壬癸之计,速赐斟酌。澎已力竭,死在旦夕,北望云天,跪呈绝笔。”
李运经把这几句话反复看了几遍,强忍着内心激动,问下书人开封城中的情况,知道守城军民已经被打败,周王和开封的高层官员呗困在周王宫中,随时都有被攻破杀死的可能。
李运经命令仆人带这人下去吃饭休息,这名下书人跪下问道:“大人,要不要小的带书返回城中。”
李运经本想让这个人带封书信给黄澎,让周王和众官员安心,但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马上就觉得不妥,万一这人被流贼抓到,岂不是泄漏机密?于是他对下书人说:“你就留在我这里,不用回开封了!”
随后李运经穿好衣服去拜访偏将卜从善,卜从善原来是周王身边的侍卫队长,为了执行这次壬癸之计,被提拔成了将军,率领一千人驻扎在黄河北岸,是这次行动的执行者。
李运经到了卜从善的住处,天还黑着,卜从善也是被亲兵从睡梦中唤醒,匆匆来到前厅。
二人坐下,李运经迫不及待的道:“学生有密事相商,所以深夜拜访将军。”
听到“密事”二字,卜从善一挥手,让左右亲信都退出大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运经拿出蜡丸递给卜从善,道:“这是黄澎推官的密书,要咱们速按此法去救周王,请将军过目。”
卜从善虽然是武将,但他在周王宫中侍奉的时间很长,对文官那一套遇事互相推诿,不敢承担责任的习气,十分清楚,所以他拿出了黄澎的书子,仔细推敲了一番。他其实已经知道壬癸之计的计划,但这种淹死百万生灵的狠毒法子,太过罪恶,他不想留下恶名,好一会儿,才抬头,装作不解的问道:“黄推官并没说要咱们采用什么法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