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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浪子回头

    回到太原后,他得知朱棣比他早一个多月就已经找到了乃儿不花的军队,并不费一兵一卒擒获了大量的战俘和战利品。

    一种与生俱来从未有过的绝望席卷了他,不可一世的晋王朱㭎被推进深渊,走上了无尽堕落的黑暗之路。

    喝酒成为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他每天醒来睁开眼睛就开始喝酒。喝了吐,吐了喝。有时酒像仙丹妙药一样治愈了他残破的心灵,有时酒又像毒药一样让他生不如死。

    曾经门庭若市的晋王府,现在门可罗雀。那些常来晋王府做客的文臣武将纷纷避而远之,就连傅友德也不再上门。

    朱㭎手下的忠臣规劝他不可纸醉金迷,不务正业。朱㭎嫌他们碍手碍脚,将他们统统赶出了晋王府。

    他的身边除了酒,也不乏陪伴之人。他们是清一色的好酒之徒。越是能喝酒,越能得到朱㭎的赏识,得到的赏赐也越多。

    每个月晋王府都要举办酒量大赛,前三名的人可以留在他的身边与他共享荣华。

    锦衣卫将朱㭎的一举一动报告给朱元璋后,朱元璋怒不可遏,立即下令朱㭎前往应天府面圣。

    朱㭎接到父皇口谕后,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猝然清醒。

    在冷汗爬上脊背之后,他感受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

    原以为北伐失败把他彻底扫出了皇子的行列,他正等着有一天父皇把他废为庶民,踢出族谱,以免皇族蒙羞。

    他想象父皇对他的厌恶到了连看一眼都多余的程度,不料父皇却出乎意料的要召见他。

    朱㭎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启程前往应天,接受父皇的责骂和惩罚。

    “你倒是来得很快,”朱元璋冷笑一声,“朕以为你醉得起不来!”

    “父皇召见儿臣,儿臣不敢怠慢。”朱㭎跪拜着恭敬地回答,他已经做好思想准备,无论父皇责骂的如何难听,他都会把那看成是一种激励。

    “你也知道什么叫怠慢?”朱元璋又是一声冷笑。

    “儿臣愚钝,但只知以父皇之令为先。”

    “以父皇之令为先?朕封藩山西于你,命你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克己复礼,厚德载物。你以此为先了吗?”

    “儿臣错了!求父皇原谅!”朱㭎坚信做错了就得认,父皇会给迷途知返的他一个机会。

    “你每日迷醉,不理政务,结交荒淫无度之人,置忠臣良将之言如粪土。我们皇室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朕没管教你,纵容你为非作歹!”

    “儿臣知错,再也不敢了,儿臣愿领受责罚。”

    “既然你这个皇子当腻了,朕就贬你为庶民,流放云南。”

    “庶民!”朱㭎的脑子嗡的一声响,几乎四分五裂。

    果真如他所料,父皇要把他赶出皇室家族,父皇以他为羞,家族以他为耻,就好像他是一锅粥中的老鼠屎,要尽快剔除出去。

    几天前他还天真的以为父皇既然愿意见他,最多只会扣减他的食禄或者让他闭门思过。

    他兴冲冲的赶到京城,以为事情尚有转机。

    他多么可笑,父皇放弃了他,不念父子之情,把他流放到满是瘴疠之气的蛮荒之地,任他自生自灭!

    朱㭎全身发抖,瘫坐在地上,因为害怕,也因为恼怒。

    朱元璋看见儿子像筛糠一样,火上浇油,怒不可遏。

    他朱元璋怎么会生出这么懦弱,没有担当的儿子?

    “站起来,站直了!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朕根本没有必要换掉你的膳夫,让他毒死你算了。”

    “膳夫?”朱㭎一脸茫然。

    “你北伐的时候,自己找不到北元军队就拿膳夫出气,他是给你煮饭的人,军队中你最不能打的就是他。若他给你投毒,你还有命在吗?难怪你成不了事,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父皇还是在意他的,连他身边的膳夫都想到了。

    朱㭎扑倒在朱元璋的脚边:“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救了儿臣一次,就再救儿臣一次吧!儿臣以后一定乖乖地听父皇的话!”

    殿外的雪越积越高,可是它们刚刚要漫过台阶,就会被立即铲除。

    它们不像苍天大树,它们没有落地生根。

    它们始终只能是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

    这些年来,朱元璋为了江山,疏于教导皇子。小时候聪明绝伦的朱㭎现在变得傲慢、懦弱,他没有扎下自己的根,他很快就会被风吹走。

    朱元璋要挽救他的儿子,除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别的方法无一可行。

    “太迟了,退下!”朱元璋冷若冰霜的脸没有一丝动容。

    朱㭎顺着父皇的视线,看向殿外飘落的大雪。他的心比雪还要冰冷。

    太子朱标得知弟弟朱㭎被流放到云南,赶忙求见朱元璋。

    他疼爱弟弟,不想见到他们受苦,尽管他知道自己或许无能为力,尽管他知道或许父皇是在拯救朱㭎。

    “父皇,三弟年轻气盛,他经历的事情还不够多,求父皇给他一次改错的机会。”

    朱元璋面色铁青,朱标知道朱元璋还在生朱㭎的气,这对于他的求情大大不利。

    他做好了打算,如果此时父皇不答应赦免对朱㭎流放的罪罚,他再伺机求情。

    “太子,你为人过于仁厚,如何做一个帝王?该决绝的时候就要决绝,不能心慈手软!”

    朱元璋对朱标样样都很满意,唯独觉得他对人过于宽容。

    朱元璋和人斗了一辈子,深知对别人心慈手软就相当于把自己送上绝路。张士诚、陈友谅、胡惟庸哪一个不想他死,还有许多被他扼杀在摇篮中的逆臣,那更是数不胜数。

    “父皇,您的教诲儿臣铭记心中,儿臣会改掉柔弱的性格。儿臣求您这一次放过三弟。他和儿臣的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他犯错是因为儿臣这个大哥没有教好,儿臣也有错。如果父皇一定要流放他,那也请父皇责罚儿臣。”

    “你……”朱元璋伸手指了指朱标,一拍龙案,无奈的坐下。

    “父皇,求您最后给他一次机会,儿臣会找他好好谈谈,也算是给儿臣一次机会。若他再犯,儿臣定然不再插手。”

    兄弟的深情在朱标的眼睛里闪闪发亮,对于皇室来说,这是无以复加的珍贵情谊。

    “哎!”朱元璋长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次机会!朕可以给你们无数次机会,可是我们的对手会给我们任何机会吗?我们一不小心就会死在敌人手里,他们绝不会手软!这次如果不是你四弟降服了乃儿不花,你三弟的八千人恐怕就回不来了!”

    “儿臣知道三弟犯了大错,儿臣一定让三弟洗心革面!”

    “太子,你去吧,下不为例!”

    兄弟深情战胜了一个父亲严苛的心,一直在情感漩涡里挣扎的朱元璋终于做了一次让步。

    太子宫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朱㭎想起了小时候在这里和大哥堆过雪人。

    同样是大雪纷飞,无忧无虑的欢乐心情却早已不在。

    此次,朱标要见他恐怕是为了给他践行,他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来到太子宫,这应该是他和大哥的最后一次见面。

    朱㭎和朱标的交往不多,自从他到藩地太原以来,他就很少见到太子朱标。

    在朱㭎心目中,太子朱标博学多才,为人谦虚,爱护弟妹,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敬佩的皇子。

    虽然朱㭎很想出人头地,得到父皇的重视,但他从未觊觎过太子之位,一心一意将朱标看作最适合的皇位继承人。

    “三弟,大哥没有照顾好你,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忽略了你这个弟弟……”

    朱标一见到朱㭎就抓起他的手,眼睛湿润,悔恨内疚。

    朱㭎羞愧难当,拼命摇头:“不,大哥,这和你无关,这都是弟弟的错!弟弟心高气傲,刚愎自用,才造成了北伐失败。后来……后来又用酒麻醉自己,我……真是败类!”

    朱㭎左右开弓扇自己的耳光。直到此时,朱标把所有的错揽在自己的身上,朱㭎的忏悔才像决堤之水滚滚涌出。

    朱标没有拦着朱㭎,朱㭎需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正视自己的错误。

    “三弟,我们生在帝王家,要比普通百姓多千倍万倍地约束自己。我们要时刻提醒自己,虽然我们是百姓的统治者,但如果没有他们,哪来的我们?他们若不拥护我们,我们就当不了这个统治者,而会由别人取而代之。所以,你要爱护他们,为他们着想。你的士兵,你的侍卫,你的膳夫,还是其他老百姓,若他们没有犯错,不用说打,就连骂都是不应该的。”

    “大哥,我错了,我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顾及他们的尊严和感受。我以后要是敢随意打他们,大哥就把我的手剁掉。我要是乱骂人,大哥就把我的舌头割掉!”

    朱㭎俊俏的脸庞红白相交,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朱标的话一字一句扎在朱㭎的心上,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他甚至感受到了父皇的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