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仁伯说“大隐隐于市”,苏州是整个大周朝商业最发达的地方,当今世上再无比此处更热闹的所在。皇帝再聪明,也绝对想不到来苏州抓人。
所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与陈仁伯的淡定相比,几位白莲教的人急坏了,尤其是猪天阁。
从上一任教主,甚至更上一任,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努力,到今天全部付诸东流,白莲教陷入困境,大家怎能不着急。
受灾最重的是褚天阁,所以他要找陈仁伯算账,不是准备去京城拥立皇帝吗?怎么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其余人纷纷附和,这么大的损失怎么算?我们已经无家可归,很多人的老巢被端了,很多弟子被抓,要想恢复谈何容易。
陈仁伯在众人围攻下表情淡然,他等吵闹声笑了,说道:“无为教遭难,应该找冯给算账,是他当了叛徒,捅出白莲教的其他人。锦衣卫是按照冯铨的招供,一个接一个上门抓人的。”
褚天阁早想到这种可能,只是没有见到,也没有听说。
陈仁伯爆出这个料,白莲教诸位泄了气,是他们熟悉的冯铨叛变了。
但是,陈仁伯仍旧有责任,如果不是他来忽悠,众人又怎会跟着他造反?
在松江府,白莲教出动不少人帮忙,结果如同掉落陷阱的野猪,如同自投罗网的麻雀,被干掉的时候毫无反手之力。
众位头领商量,决定离陈仁伯远一点,先各自潜伏起来,让教众该务农的务农,该伺候人的伺候人,过了风声再出来蹦跶。
朝廷没有给机会,锦衣卫和各地的官差集体出动,目标很明确的实施抓捕,他们遭到灭顶之灾。
到如今,整个江南的白莲教丧失十之七八的战斗力,仅存的力量大多逃亡,分散在田野巷陌之中,这帮头领秘密赶来苏州,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陈仁伯知道自己是众矢之的,但他还是来了。除此之外,他并无其它出路。
在他看来,与其被动挨打,被朝廷各个击破,不如团结起来,发动致命一击。大丈夫在世,理应顶天立地,成功还是失败,最后求一个交代。
褚天阁等人却不这么想,他们不想跟着陈仁伯鱼死网破,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天来是想给未来找一条出路。
以前强盛的时候,白莲教分了几十个不同的分支,大家各自为战,甚至彼此厌恶,争斗是经常发生的。现在落寞了,大家应该团结起来,共同渡过难关。
因为立场不同,陈仁伯无法说服白莲教跟着自己拼,褚天阁等人也无法在陈仁伯那里得到好处,大家吵来吵去,总归是没个结果。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苏州城即将燃爆,一件史无前例的事情正在发生。
公孙剑的船队变得庞大无比,浩浩荡荡通过浒墅关,直抵苏州城内。
苏州知府昨日得知消息,率领全城的文武官员迎接,另有不少的富商乡绅、文人墨客聚集此处,等和瞻仰皇帝和皇后的绝世风姿。
公孙剑要的就是万众瞩目,他指着刚刚靠岸的土地,对身边的皇后周婉言说:“北京和南京都是都城,但大周朝最繁华的城市是苏州,上缴赋税最多的是苏州,商业最发达的是苏州,最美的城市恐怕还是苏
州。”
在公孙剑看来,苏州如同后世里的上海,全国的经贸中心,首屈一指的大城市。
他选择在此处隆重亮相,作为本次江南之行的最高潮,待游玩三两日,公孙剑便准备离开了。
江南有很多极美的地方,比如杭州,公孙剑并没有过去。
他并不遗憾,毕竟只是个少年,还有大把的时间。
以后还是会南巡江南,会远去交广,甚至出现在海外。现在他必须回去了,北京城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两位夫人也该生下孩子了。
周婉言笑靥如花,频频向围观的群众挥手致意。她听了皇帝的话,没有遮着藏着,穿着皇后日常该穿的衣服,带着并不那么多的头饰,十分的温婉可人。
百姓知道皇后是苏州人,毫不吝惜自己的热情,他们发出忘我的欢呼。
周婉言的父亲周奎出现在人群里,他披金戴银的穿着很像个暴发户,今天是女儿的光荣日,也是他们老周家的巅峰之时。
公孙剑允许他靠近,既然答应给周婉言万众瞩目的机会,那便彻底的成全。
身为皇帝,他大多数时候保持低调,偶尔需要在民众面前亮相,告诉大周子民他的尊容。
苏州百姓心中欢喜,这位皇帝免除他们的高赋税,在苏州新开工厂,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在公孙剑和周婉言的身后,海兰珠与柳如是紧紧跟随,一个是草原第一美人,一个是秦淮河第一名妓,那长相出类拔萃,让围观者艳羡不已。
浩浩荡荡的队伍过后,百姓们互相交谈,谈论自己看到了什么。
公孙剑让周婉言继续享受荣耀,他开始盘算苏州的事情。
刘文炳主动靠上前去,小声告知陈仁伯和白莲教头头脑脑会面的事情。
现在正举行隆重的仪式,公孙剑觉得不宜抓人。
一个时辰后,将他们全部拿下,谁都不能跑了。
他们觉得“大隐隐于市”,殊不知自己早已在监控之中,锦衣卫发现陈仁伯是几天前的事情,始终不动手就等着钓大鱼。
公孙剑期望今日的战果,如果能顺利擒住白莲教的所有高层,这个教派将在未来一段时间偃旗息鼓,不再影响朝廷和各地官府的统治。
相比于周婉言的荣耀时刻,以锦衣卫为主的抓捕行动更为关键,冯铨已经死了,很多的白莲教核心人物落网,希望今天是最后一批。
钱龙锡赶来苏州送行的时候,皇帝又一次悄悄的离开。
盛大的场面一次足够,他更喜欢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钱龙锡带着南京的文武官员,冲着皇帝离开的方向叩拜。这一次皇帝难寻,钱龙锡没见到几次面,却无时无刻不感觉皇帝的存在,在此期间他没有睡几个安稳觉。
作为内阁次辅,曾经犯了点错误的人,他感觉肩上的担子很重,南京的政务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江南织造局的王体乾是另一个犯过错误的人,他走过来安慰钱龙锡,只要我等忠于皇帝,专心为天下百姓,那便不会再犯错。
钱龙锡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他拉着王体乾,还有南京吏部的钱谦益,以及东厂提督曹化淳,老哥几个在苏州喝个酒,商谈一点事。
曹化淳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四人之中私底下与皇帝关系最铁的。
钱龙锡问他的建议,下一步南京要做些什么。
曹化淳多贼啊,贱兮兮的笑,并不明言。
王体乾经历丰富,在魏忠贤与皇帝身边游刃有余。
钱谦益反而是那个相对纯洁的,他没能竞争到柳如是,但是并不怨恨皇帝。人家没拿出皇帝的身份,一样取得了胜利,钱谦益对此心服口服。
南京应该怎么做,钱谦益建议他向北看。
先看山东,巡抚李精白在做什么?
两件事,一件是吏治改革,实行综合目标考核,明确各级官吏的具体职责,形成对应的工作任务,组织人员定期考核。
另一件事是颁布奴仆管理的法规,虽然只是试行阶段,江南发生如此严重的“奴变”,山东的一些条款是可以借用的,提升富贵人家蓄奴的成本,让更多人成为自由民。
接下来看淮安,两淮巡盐使杜滨在改革盐政,并成立“大周盐业”这样的国营公司。江南作为天下最富庶之地,理应紧随淮安府的脚步,主动对接“大周盐业”,为陛下分忧。
第三个看松江府,皇帝住在江南纺织厂好几天,又去秦淮河边挖名妓徐佛做销售总监,可见对江南商业的重视。王公公的江南织造要动起来,把更多的丝绸、瓷器、茶叶卖给西洋人。曹公公的东厂要收好税,既能收到足够的税赋,又能促进江南各地商业的繁荣。至于钱阁老,你的责任最重,陛下让你来南京为的是商贸,是陛下嘴里常常提起的“经济”。
他的话没错,能说出来显得非常耿直,毕竟钱谦益官位不比钱龙锡,受宠幸的程度不如曹化淳,资历又比不上王体乾。
今天是四个人私底下喝酒,大家并不介意钱谦益的直白。其实,王体乾说的对,向山东的李精白学习吏治改革和新制度推行,向两淮巡盐使杜滨学习盐政改革,将重心调整到江南的商贸发展与经济繁荣。
钱龙锡在北京时贵为内阁次辅,其实内阁只是决策机构,并不负责具体执行。他虽位高,其实权力并不
公孙剑将他派来南京,做的便不是“决策”,而是统筹江南一带的各项工作。
“江南奴变”有他的责任,陈仁伯挑动的事件他应该做出更多,白莲教的问题早应该重视。皇帝没有责罚,见面时只提接下来的工作,这让钱龙锡半是羞愧,半是感激。
曹化淳负责收税,听起来是筒单粗暴的事情。但皇帝在信中反复告诫他八个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具体到每一个行业,收税是对生产积极性的打压,但尺度和方式必须注意。杀鸡取卵不可取,养着鸡每天都下蛋是门大学问。
今年是曹化淳开启东厂新局面的第一年,盐税可以跟淮安府学,那么茶税昵,矿税昵,他需要借助盐税改革的思路,寻求更好的办法,方能让皇帝,也让朝堂内外刮目相看。
王体乾来江南织造局“养老”,他同样想做点事情,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王体乾要想顺利的变老直至死去,他就必须向前进。
内部的业务正常办,王体乾没找到革新的办法。对外的贸易有些停顿,因为夷州那边在打仗,两种佛郎机人和红毛番子都被牵扯其中,导致官方和私人的贸易订单来不到江南。
在南京拜见皇帝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个消息。皇帝亲口告诉他,打仗的目的是贸易,占领夷州也是为了贸易。等郑芝龙和葡萄牙人联手战胜对手,夷州和附近的广州、厦门便成了东南沿海的贸易集散地,江南的货物可以通过海运售出,江南织造必须获取更多的海外订单,才能让江南纺织厂有更大的产能。
四个人举杯,遥祝圣体龙安,祝大周朝繁荣富强。
此时的公孙剑在顺风行驶的帆船上,他刚刚得到消息,娴妃田秀英为他诞下一对千金,双胞胎,信上说肉嘟嘟的,非常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