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靖国军来说,直系在陕西若是取代了皖系,无异于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孙逸仙在上海处在另一个低潮,为能留下一块革命的火种,将全军交于奉系是更好的选择。
而且张汉卿西北人民军的种种利国利民之举,正是胡景翼多年所想。于是张汉卿的提议被接受,双方同意靖国军归许兰洲节制,择机改编。
陕西的形势错综复杂,直、皖、奉、本地派和之前的援陕部队混杂在一起,这种军事之外含有政治斗争的局面如果处置不当,不但会浪费这来之不易的好机会,还会使加入两个新师的人民军增添变数。在这种情况下,10月初,张汉卿经热河、察哈尔入陕,全权处理西北事务。
再度莅临西北,他底气十足,提出一个办法来,通电各方:“为减轻陕西人民负担,外省军队都撤出陕西去,西北人民军、冯玉祥部队都维持现状。”
表面上看,这一个通电是最公平不过的了,也打着为陕民着想的名义,让人不好推辞。咱们这位年轻的少帅以身作则,主动在优势条件下提出维持现状,别人还有什么不满的?
所以这一结果立刻为中|央所接受。徐世昌总统特意询问了曹锟,这位直系大佬没有作声。但是吴佩孚却大为不满,因为人民军越过直奉先前认可的分界线,夺取了陕西汉中大片地盘。维持现状,就是任由把他们的胜利果实消化掉。
可是人民军有四个精锐师,而且使用武力那就是全面对奉撕破脸皮,他并没有作好准备,所以他征询曹锟意见。
对此曹锟很理解地说:“陕北贫穷,张作霖家的小子在那里呆不下去了,自然要找个富裕点的地方。以我对张作霖的了解,他吞下去的东西你就别想再拿回来,除非用抢的。我看他家那小子和他是一个作风,维持现状就维持现状吧,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老大这样说了,吴佩孚也只能认了。吴新田的第7师退回湖北,冯玉祥没了倚仗,又正在努力想吃掉阎相文留下的第20师,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休战。
这样,人民军已先一步占据陕西的主动权,导致冯玉祥在陕南只占有小块地盘。东有河南督军赵倜暗附奉系且有老上司吴佩孚在彼练兵、向南即是素有旧隙的湖北直系王占元传统地界,再加上无法左右陕省的行政资源,冯玉祥发展受到阻碍。
但陕西之变顺利扫平,也算张汉卿的大功一件。反正陕西北部和陕南大部都已在人民军体系的控制之下,张作霖授意靳云鹏政|府发表委任公告:“韩麟春升为陕西督军,张汉卿任陕甘巡阅使兼甘肃督军,许兰洲为陕北护军使,冯玉祥为陕南护军使,镇嵩军司令刘镇华为省长”。
这个时候,刚刚踏过黄河的张汉卿还不知道他已经从甘肃督军又升到了陕甘巡阅使,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和老爸平起平坐了。
沿黄河边由陕北榆林向陕南行进,在河曲对岸,张汉卿与闻讯赶来的山西督军阎锡山就陕西局势作了坦率的交谈。
按理说,以张汉卿目前在西北的实力和个人的地位,不至于让阎锡山这位民国大佬屈尊郊迎的。不过久居山西的阎锡山还是决定低调看看奉系究竟打得什么牌,他还想从张汉卿嘴里套出一些他想知道的事,以探探政治上的风向。
张汉卿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位在中国近代史上有着相当地位的一代霸主,尽管在历史书上读过他的不少传记和传说,真的见到其人,却没起什么波澜。自从见过袁世凯、段祺瑞、蔡锷与蒋百里等人后,他对名人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一是他代入感很强,自己在一系列的事件中已经紧紧地与时代连为一体,也已渐渐成了时代的名人;二是他天天就和这个时代一堆很牛叉的人在一起,如张作霖等,本身就是一个大腕,久入兰室不闻其芳,感觉也就如此嘛。
阎锡山此时也没有达到后来的地位,不过征兆已经有了。他文有赵戴文、武有商震,麾下还有两个师及不知多少的地方驻军,加上山西有丰裕的煤矿资源,至少在一个时期内,不是个可以交恶的对象。所以张汉卿主动放低身段,执后辈之礼向阎锡山问好。
阎锡山十分关心西北军的动向,他自民国初年坐稳了督军位置后,通过其高超的“太极”功底,在风云变幻、政坛人物走马灯式地更换的民国时期,硬是从辛亥革命开始一直在山西掌权达38年之久!他做事奉行“中的哲学”,严格执行“三不二要主义”,即“不入党、不问外省事、不为个人权利用兵;要服从中|央命令、要保卫地方治安”。
这个政策后来被他概括为“保境安民”,要求“与邻省联络,使能不为我患,或竟邻疆乐与合作,进而为我用,代我御侮”。至1924年,他多次拒绝参加军阀混战,使山西维持了数年的和平与安定。
此时经过8年来的一系列动作,已使山西牢固得像铁筒一般。山西在民国初年本就富庶,这地区又从没有遭受兵灾,是军阀混战中的世外桃园,可谓北洋政|府的“模范省”。
张汉卿可不想得罪这个“土皇帝”。阎锡山是拥有地利人和之利的大军阀,山西以东又紧接直系势力根深蒂固的直隶,处理得不好,直、晋联手,真能将他的“西北军”连根拔起。正史上直系仅凭一己之力,就在第一次直奉大战中痛快淋漓地击败奉军在关内的势力。
现在虽然奉系的实力与史上已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前车之鉴,不可不防。能团结的力量,最好不要得罪。
张汉卿此次入陕,是要解决直系对奉系的威胁。本来曹锟为直系首领,稳坐直隶。曹锟胸无大志,手下只有其弟曹锐的一个师是其嫡系,剩下数个地方师都碌碌不足为惧。倒是吴佩孚虽然名义上头衔“直鲁豫巡阅副使”,虽然要比曹锟这个正使低那么一级,但是凭着手下的6个师及4个混成旅,隐隐约约有后来居上之势。
此时吴佩孚远离北京嚣扰,专心在河南练兵,可是不能小觑之人。张汉卿有心将冯玉祥赶出陕南,这样,可借用河南督军赵倜的影响,或可控制京汉线,使吴面临两面夹攻之隐患,又可将湖北、江西之直军拦截开来,使之战略态势不容乐观,从而推迟可能的直奉大战,给奉系发展留出时间。
所以张汉卿的低调,既是考虑到现实状况的曲身,又是对这位民国大腕的尊重。当然,他的尊重不是在人格上,而是对他的实力的敬重上。
他来此,就是要打消阎锡山对自己在陕西一系列大动作的支持,或者至少是默许。在自己力量还不足以对晋系有压倒性的优势之时,多惹一个强敌是殊为不智的。一番寒暄后,他开始了他的又一轮试探:
“世伯,学良此次入陕,是奉了中|央政|府的命令调停在陕各军的纷争的。
前次直皖大战,试出了国内一些地方势力的嘴脸,所以家父和曹帅、吴帅一合计,准备乘此时机消除皖系的羽翼。这不,小侄为前驱,吴帅在南面呼应,大军一到,乾坤立定。
陕民贫困,早已厌恶纷争,小侄入陕,当以息兵乱治民生为己任。世伯久居晋省,经济繁荣社会稳定,也是小侄有勇气入陕的另一大支柱。尚未入陕之前,小侄已约束部队,不得过黄河、不得有与晋军争执之情状。
当然,小侄兵少将寡,世伯如能援手,晋军西进,共同治陕,也能解小侄一分压力,算是小侄的不情之请了。”
阎锡山心里一动,张汉卿一番话让他本来就有想法的心理更加不争气地活动了好一番。值此乱世,谁不想自己的地盘变大?
只是他从来标榜“保境安民”,无出兵之道义,原先又忌惮陕西属于段祺瑞一系,不敢押宝而已,实质对陕西乱局早有垂诞之意。张汉卿不知天高地厚,还打着和自己瓜分陕西的诱惑让自己当前驱,不过这不正好有了出兵的名义?
他试着说:“世侄是期望阎某派兵入陕,你就不怕你我两家过后有了争执?”所谓争执,无非是尾大不掉的潜台词呗。
张汉卿岂能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他只是装傻而已。与其被动地等着晋军介入,不如敞开天窗谈利益。相信以阎的政治智慧,用不着多点,好处坏处他肯定门儿清,历史上阎的小算盘一向打得很精。
之所以还要“屈尊”前来,是真的怕他脑袋被门夹了怎么办?
也因此,张汉卿点明了他此次前来,是直奉两系妥协的结果,根本没晋系什么事。不过他们真要掺合着进来,也得有些预防不是?
“世伯说哪里话!晋军久不出山西,天下人都以为世伯一腔热血冷了。想当初世伯辛亥革命首义,天下闻名,又能历多年变故而不倒,并毅然提出‘三不二要主义’,使晋省独竖一帜,世伯岂是甘居人下者!家父常和小侄臧否人物,对世伯的韬光养晦是极为推崇的,常说要不是东北多事之秋,他也想效仿世伯,做‘保家卫乡’的忠实拥趸呢。”
阎锡山的惊讶如当初刘备失箸的场景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