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死人真的不用偿命哦,菀儿请再接再厉吧。
看到米秋野在病床上下意识的上蹿下跳,活力非凡,菀儿觉得好笑,知他受了惊吓,便不再谈及这些:“母亲怀有身孕时还是寻常之人,我随她多一些,出生后与普通小孩一般无二,可母亲说,我身负父仇家恨,需身怀异术方能报仇,若是不入鬼道,便学不了父亲的独门道法‘玃天哮’,从小到大,我做梦都盼着能够早入鬼道,可我资质太差,始终不得要领,强练‘玃天哮’时还弄坏了嗓子。”
米秋野恍然大悟,原来菀儿嗓音沙哑并非天生,而是练功所致,看她回忆往事时黯然神伤的样子,米秋野心中不忍,便出言安慰道:“依我看,你并非资质太差,而是心地太好,毫不偏激执拗,这才无法恨入骨髓。”
菀儿想起自己在母亲的指使下施咒害他的事,心中大感惭愧,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埋怨过自己一句,更令她羞愧难当,对他也愈发的敬佩,说道:“米大哥才是真的心地太好,总是好言宽慰于我,而可我却以怨报德,实在是对不住你……”她停顿片刻,继续回忆道:“大约一年半以前,有天夜里,趁邻里都睡了,我照例练起‘玃天哮’来,依旧毫无进展,可窗外一位姊姊却突然呵斥我练法不对,我和母亲请她进屋,她自称姓张,问我为何私下偷练鬼道道法,我将自己的身世向她说了,她可怜我和母亲孤苦无助,便给了我五粒‘返魄归途丹’,还传我一套‘梦魇术’,说凭此术便可大仇得报,母亲本想亲自修炼‘梦魇术’,可张姊姊说修道需趁早,年纪越大成效越差,母亲也不过年过三旬,却已经晚了。”
原来自己倒霉就倒在这个姓张的女子身上,将来要是有机会碰面,绝对不能饶了她,米秋野问道:“返魄归途丹又是何物?”
“服食返魄归途丹可将人引入鬼道,张姊姊说‘鬼’即为‘归’,人间的种种疾苦,只会愈演愈烈,绝不会就此消逝,终有一日,人人都会化身为鬼,而鬼道才是人道最终的归途。”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作为五斗米道理论大家,米秋野对于鬼道核心价值观实在不能苟同,看来自己真的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位姓张的大忽悠,和她认认真真地盘一盘道。
谈及梦魇术时,米秋野并未多问,菀儿却主动谢罪,她不知已有人介入诊疗,还拿出了一张方子来,叮嘱他照方抓药,可保痊愈,米秋野瞧了一眼药方,记载有甘草、大枣、桑葚和百合,以及煎服方法。
米秋野仍有诸多疑问,由于张道陵的原因,天师道似乎被赋予了驱鬼降妖的传统,可事实上,他的继任者们张衡和张鲁压根就没打算再去趟这一滩浑水,祖宗把创业路上最艰辛却最能奠定口碑的工作做完,后辈们致力于壮大教团、制霸一方不是很好吗?何苦要为难自己,再去从事这一类高危工作,只有像米秋野这种对张道陵那段捉鬼岁月极为推崇的铁杆粉,才会笃信人鬼不两立,并始终将捉鬼视为使命。然而,菀儿所说的“鬼”,跟自己印象里的截然不同,究竟是善是恶?该如何归类?他完全没有概念,带着种种疑惑,他向菀儿请教道:“寻常之人若是入了鬼道,究竟会有何变化?”
“起初并未觉得有何不同,可道术修炼久了,体内戾气也随之增多,渐渐的,像我这种慢性子也会变得暴躁不安,有时甚至会乱发脾气。久而久之,我发现每当怒火难以抑制之时,便会伴随戾气反噬之险。”
“戾气反噬?”
“嗯,修炼鬼道道法最大隐患便是反噬,我曾亲身体会过一次,记得当时疼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体内有一股气脉上下乱窜,所到之处无不痛入骨髓,好在我道行低微,气量不足,这才保住小命,听说越是道法精深者,一旦反噬起来便越是凶险。”
临近六月的天气,暑气渐盛,米秋野却听得浑身发凉,菀儿所描述的种种症状,譬如暴怒失控和气脉攒动,他居然都有经历过!
这下彻底没办法淡定了,米秋野急得站了起来,但又不便像菀儿那样直截了当的问她“猜我是人是鬼”,只能旁敲侧击道:“倘若有鬼道道徒混在人群之中,要如何辨别?”
“米大哥未免也太高看于我,我可不知如何分辨,只是听说有些高手懂得相鬼之术,单凭面相、气色便能看出端倪。”
这里面的门道还真不少,米秋野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与母亲独居在此,这些鬼道消息又从何处听来?”
菀儿略显神秘地低声说道:“米大哥,我知你心善厚道,一诺千金,这才把秘密说给你听,你能否答应我,今日之事不再向别人提起?”
“好,我答应你便是。”
“我信你,其实与鬼道有关的种种秘闻,都是方才那位纤姊姊告诉我的。”
“她也是鬼?!”
菀儿点头表示肯定:“别看她只是年长我两、三岁,却聪明美貌,极有见识,与她相比,我只是个粗鄙无知的乡下姑娘,不过,我也并非样样都不如她。”说到此处,菀儿不禁莞尔一笑:“起码我不像她这般胆小,一见到米大哥便落荒而逃。”
米秋野还在为自己的种种鬼道体征心烦意乱着,完全搞不懂她的笑点在哪。
“米大哥,这位纤姊姊对你颇为心仪,你竟丝毫没有察觉,自从她得知母亲欲对你不利后,便一直试图劝解,方才她听到动静,便及时赶来相救。”
米秋野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到来自异性的好感,整个人都表现出了强烈的不兼容性:“我与她初次相见,如何……这……”
“你俩儿擦肩而过的机会可多着呢,只因你是个榆木脑袋毫不留心,纤姊姊可是早就瞧见过你,那日你与恶人交手,她也在隔壁观战,事后还夸你是位英雄男儿呢。”说着说着,菀儿隐藏的八卦潜质逐渐开始展现:“这村子里的青年男子,哪个不垂涎于纤姊姊的美貌,可她却偏偏看重于你,若是你也对她有意,我这就去告诉纤姊姊,来日米大哥可派人前来定下婚约,择一良辰吉日拜堂成亲,岂不是美事一件?”
菀儿的话令米秋野心里一阵暗爽,又一阵忐忑,毕竟男欢女爱之事他从未涉足,而眼下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哪有心思顾及这些?菀儿见他并不接话,便说道:“我知你心中顾虑,毕竟你俩儿人鬼殊途,虽说我爹娘也是如此,甚至夫妻恩爱更胜于旁人,可母亲却说过,既然我已身入鬼道,将来择婿时,需找一同道道徒为宜。”
“这又是为何?”
“我也不知,或许此间烦恼,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米秋野为自己的兄弟鸣不平道:“这让不中他如何是好?”
没想到一提起管中,菀儿竟黯然神伤道:“他的心意我怎能不知,最近几次戾气反复,他都在场,每回都是冲他发了一通火儿才算了结,可他总是默默忍着,从没埋怨过我一句……”看得出,菀儿对管中既有愧疚,又有好感,但更多的却是左右为难:“他待我很好,从不让我受半点委屈,欠他的人情我也不知该怎么还,可是母亲偏不准我跟他好。母亲含辛茹苦将我抚养长大,这些年所受的苦只有我心里清楚,我又怎能做出违背她意愿的事来?”
这些感情+亲情的问题,不是米秋野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孤儿能够回答得上来的,他无力安慰菀儿,只能为管中考虑道:“菀儿,你手头还有没有返魄归途丹?如有剩余,不如给不中吃上一两颗,索性让他也入了鬼道,如此一来你俩儿便成为同道道友,张夫人也便无话可说。”
菀儿苦笑道:“米大哥真是位重情重义之人,管大哥能有你这样的好友是他的福禄,只是那五颗返魄归途丹早已被我服食,可即便尚有剩余,恐怕也无济于事。”
“此话怎讲?”
“母亲已与我商定,明日一早,我俩儿便会离开汉中,移居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