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听说王彦已回到滑州,就将所定规划,奏报赵构,说道:“陛下还留在南都,人心惶惶,都认为陛下是要舍弃宗社朝廷,使社稷国家无所依靠,生民失去仰戴。陛下应该立即回到汴京,以安慰百姓之心。”他的这道疏上后,却没有接到回复。各处传来的消息,反而日益恶化。永兴军潍州、淮宁、中山等府相继失陷。经略使唐重、知潍州韩浩、知淮宁府向子韶、知中山府陈遘,等人相继战死。宗泽忠愤交迫,又再上疏道:
“国家与金国结盟,想借此使百姓安宁。但最终导致金人侵扰劫掠,无所不至。这样坚守和议,其结果却不足以让百姓安宁。当时有人曲意奉迎以图富贵,也有人不相附和而获罪。陛下看来,是过去求富贵者对呢?还是因不附和而获罪者对?主张转移巡幸的人,就如同过去认为和议可行的人;主张不可转移的人,就如同以前认为和议不可行的人。希望陛下深思熟虑,然后作出抉择。京师是二百年所积累的基业,陛下为什么轻易舍弃给敌国呢?”
赵构看到此奏,有些尴尬,觉得羞愧,于是想择日回京。可是黄潜善、汪伯彦二人,痛恨宗泽暗中斥责自己,于是百端阻难。赵构又听信了这俩人他们的话,反而下诏派遣官吏迎奉六宫去金陵。
宗泽得知,急忙上书说道:“京师,是天下的腹心。两河虽然没有安宁,但只是一个手臂不足以依靠罢了。如果急忙舍弃了它,不仅只是损害一个手臂,这是连腹心一起抛弃。过去景德年间,辽国侵犯澶渊。王钦若是江南人,即劝皇上巡幸金陵。陈尧叟是蜀人,即劝皇上巡幸成都。只有寇准毅然请求皇上亲征,最终采纳寇准的建议取得成功。臣不敢比寇准,但不敢不将陛下比章圣皇帝。”宗泽还呈上五件事,其一是说黄潜善、汪伯彦主张南巡江南不当。宗泽先后的建议,经过三省、枢密院,常被黄潜善、汪伯彦等人所阻抑,他们每次见到宗泽的奏疏,都嘲讽为狂。
山东出现盗贼,朝廷认为他们多是只以义军为名,担心发生意外,请求下令停止勤王。宗泽上疏说道:“自从敌人围困京城,忠义之士愤怒,揭竿而起,广东、广西、湖北、湖南、福建、江、淮,跨越几千里,纷纷发兵勤王。大臣没有远见大略,没加以安抚而运用,使他们饥饿困穷,弱者填沟壑,强者为盗贼,这不是勤王之人的罪过,而是大臣一时处理不当所致。河东、河西不附从敌国而保据山砦者,不知其数;各处有节操,有义气的士大夫,自愿黥面而争先救驾者,又不知其数。这个诏令一下,臣担心草泽之人一旦瓦解,匆忙之间有危急,有谁再愿意尽忠效义呢?”然而赵构没有理睬。
王策本来是辽将,后啦被金任命为将,往来于黄河边上。宗泽将他擒获,松开绳子让他坐在堂上,对他说道:“辽国本是宋的兄弟之国,女真欺辱我们的皇上,又灭了你们的国家,从情义上讲我们应该
协力合谋,报仇雪耻。”王策感动流泪,愿为宗泽效命。宗泽因势问金国的虚实,详细了解了金人的情况,于是决定大举进行讨伐,他召诸将对他们说道:“你们有忠义之心,应当协力合谋,剿灭敌人,期望迎回二帝,建立大功。”说罢落泪,诸将也都流下了泪,表示听从命令。金人因与宗泽战而不利,将军队全部撤去。
宗泽上疏劝阻赵构巡幸江南,他说道:“臣替陛下保护京城,从秋冬到今年春天,又三个月了。陛下不早回京城,则天下之人无所仰戴。”不见回复,宗泽又派其子宗颖到朝廷上疏说道:“天下之事,如果见机而为,待时而动,则无事不成。收复了伊、洛,金将北渡黄河,保住了滑台,敌人屡屡战败,河东、河北的山砦义军,并肩接踵,天天盼望官兵到来。就时机而言,中兴之兆可见,金人必将灭亡,要实现这些,就在于陛下抓住时机了。过去楚人在郢建都城,史家给予贬论。听说皇上有旨在仪真教练水战,看其规模是想在江南一隅称霸,这不是非常值得鄙视的吗?消息传到四方,必定会认为是中原不能守,所以才作把守江宁的打算。”
在此之前,宗泽去磁州,将州事交给兵马钤辖李侃,统制官赵世隆将他杀害。到了这时,赵世隆及他的弟弟赵世兴领兵三万来投附,大家都担心他们发动变乱。宗泽说道:“世隆本是我的一个军校,不会变乱。”赵世隆到达,宗泽斥责他道:“河北陷落,我大宋的法令和上下之分也陷落了吗?”命令将赵世隆斩首。
当时赵世兴佩剑站立在旁边,其手下众士兵在庭下露出兵刃,宗泽慢慢对赵世兴说道:“你的兄弟被杀,你能够发奋立功,也足以雪耻。”赵世兴感动落泪。金人攻打滑州,宗泽派赵世兴前去救援,赵世兴到达,乘对方不备,将金人打败。宗泽声望日著,金人听到他的名字,既尊敬又害怕,他们与宋人谈到宗泽,必定称他为宗爷爷。
宗泽又上疏说道:“丁进等几十万人愿意守护京城,李成愿意扈从皇上回朝,渡河讨伐敌人,杨进等拥兵百万,也愿渡过黄河,共同抗敌。臣听说‘多助之至,天下顺之’。陛下趁这时返回京城,则众人团结一心,敌国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圣人爱自己的父母并推及别人的父母,所以教人孝;尊敬自己的兄长并推及别人的兄长,所以教人悌。陛下应当与忠臣义士合谋进行讨伐,迎回二圣。太上皇居住的龙德宫依然如旧,只有渊圣皇帝没有宫室,希望修宫以作为迎回渊圣皇帝后的居住之所,使天下人知道对父亲孝顺,对兄长贤悌,这是以身为教。”
宗泽却没有想到,赵构不想迎回赵佶和赵桓。因为他们一回来,赵构就当不成皇帝了。所以宗泽上了二十多道奏章,请赵构回京,全部没有效果。宗泽因此忧愤成疾,背上长疮。诸将问候病情,宗泽看着诸将说道:“我因为二帝遭受不幸,才积愤成这样。你们如果能够消灭敌人,则
我死而无恨了。”诸将都流着泪说道:“怎敢不效力!”诸将出去后,宗泽叹息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建炎二年七月十二日,处于弥留之际的宗泽没有一句话谈及家事,言语中全在念念不忘北伐,连呼三声“渡河!渡河!渡河!”之后,溘然长辞,享年七十岁。开封官民闻知后都痛哭不已。宗泽留下的遗书,仍然主张赵构还都开封。朝廷追赠宗泽观文殿学士、通议大夫,谥号“忠简”。
宗泽的儿子宗颖,全力协助父亲,素得人心。开封军民请求让宗颖接替宗泽的职位,赵构却下诏令北京留守杜充担任,只是任命宗颖为判官。杜充到任之后,残酷地对待百姓,又没有智谋,大失军民之望。宗颖屡屡劝谏无用,于是请求回乡守制。其他的将士,以及宗泽抚降的诸盗,全部散去。
这时金兵所到之处,为无不残破不堪。金娄室攻陷永兴,又率众西进。秦州帅臣李绩投降,接着引着金兵进犯熙河。都监刘惟辅率二千精锐骑兵,连夜赶到新店。次日凌晨,他遇着金兵,前驱大将是黑锋。刘惟辅一马当先,舞槊直刺。黑锋不及防备,被一槊洞胸,落马而死,余众败退。
都护张严锐意击贼,追赶到五里坡。结果遇到进娄室的伏兵,被围败亡。粘没喝占踞西京,听说黑锋战死,于是毁去西京庐舍,去增援娄室,留下金兀朮屯驻河阳。河南统制官翟进得以进入西京,又率兵袭击金兀朮。金兀朮早已预备,设伏以待。翟进度儿子翟亮为先行,中伏战死,翟进所部也几乎伤亡殆尽。
御营统制韩世忠,奉诏增援西京,路过河阳。可巧遇着翟进的败军,于是韩世忠击鼓进兵,救了翟进。接着韩世忠与金兀朮相持数日,未得胜仗,不料金兀朮却突然退走了。原来粘没喝引兵西进,听说金娄室已经转败为胜,于是从平陆渡河,径自返回云中。金兀朮得知信息,所以也想回去。
金娄室入侵泾原,制置使曲端派遣副将迎击,到了青溪岭,一鼓击退金兵。石壕尉李彦仙也用计克复陕州,以及绛、解诸县。赵佶的第十八个儿子信王赵榛,本来跟随赵佶北去。到了庆源,他居然逃了出来,藏匿真定境内。正好和州防御使马扩与赵邦杰,聚兵在五马山,便从民间迎来赵榛,奉他为王,总管诸寨。两河百姓,闻风响应。赵榛于是手书上奏,令马扩赶赴行营,呈报赵构。高宗展视,见上面写着:
马扩、赵邦杰忠义之心,坚若金石,臣自陷城中,颇知其虚实。贼今稍惰,皆怀归心。今山西诸寨乡兵,约十余万,力与贼抗,但皆苦乏粮,兼阙戎器,臣多方存恤,惟望朝廷遣兵来援,否则不能支持,恐反为贼用。臣于陛下,以礼言则君臣,以义言则兄弟,其忧国念亲之心无异。愿委臣总大军,与诸寨乡兵,约日大举,决见成功。臣翘切待命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