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轻松灭亡前蜀的消息传来,李存勖大喜,终于有钱填补迫在眉睫的财政窟窿了!只是这个郭崇韬还在磨蹭什么?还不赶快把钱粮送来京城?携带着李存勖迫切希望的向延嗣,一到成都郊外就吃了一枚软钉子,郭崇韬没有早早出城来迎接。
向延嗣很不高兴,这个问题的性质很严重,自己为天子之使,郭崇韬不来,就不是不给自己面子,是不给自己带的圣旨面子,也就是不给皇上面子!
向延嗣本来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宦官,与讨厌宦官的郭崇韬之间彼此就没什么好感。有关郭崇韬的一举一动,他自然会在心里往最坏的方向思考。反过来,郭崇韬对向延嗣的看法也是一样。于是到了他们真正见面时,气氛更加不融洽。向延嗣问道:“灭蜀过去一个多月了,郭公为什么还在拖延,不肯班师?”郭崇韬没好气地告诉他道:“你们远在三千里外,哪里知道蜀地有多乱?大军根本就离不开!”
郭崇韬说的有部分确是实情,你把看得见的对手打掉之后,不代表战争就结束了。当时在蜀中出现了很多反唐武装,其中最大的两支分别由原前蜀的戎州刺史萧怀武,和眉州鲜于皋率领,活动于成都以南。
但这话说服不了向延嗣,特别是在与郭崇韬的见面不欢而散之后,他就和自己在李继岌身边的几位同行会面了,顿时倍感亲切。李继岌身边的第一号宦官李从袭,义愤填膺道:“魏王可是当今太子,主上也圣体康健,万寿无疆。郭崇韬就已经敢如此专权跋扈,不把魏王放在眼里!我听说郭崇韬的儿子郭廷诲,每天带着大批卫士,和军中骁将、蜀地豪杰们举行宴会,动不动指天发誓,收买人心。最近,他想让郭崇韬推举他自己当西川节帅。他说什么‘蜀地富饶,父亲大人应该早早筹划。’这都安的什么心?”
说完这段半真半假的谗言之后,李从袭叹了一口气,又与几位同行泪如雨下道:“现在蜀地的军队将领,全是郭氏一党!可怜魏王殿下身居虎口,一旦有变,我们连埋骨之地都不知道在哪!”突然得到如此多的异常情况,向延嗣决定乘热打铁,扳倒郭崇韬,完成宦官们的夙愿。
于是,向延嗣办完传诏的使命后,一刻也没有停留,迅速动身返回洛阳。他把在成都听到的,关于郭崇韬的全部消息,添油加醋地上报给和他们一样痛恨郭崇韬的皇后。先取得刘玉娘的明确支持,再向皇帝报告,以增大成功机率。
刘玉娘的支持非常给力,她马上跑李存勖面前又哭又闹道:“不得了啦!咱们的儿子马上就要被郭崇韬害死了!你还不赶快想想办法!”李存勖一听,自然把向延嗣召了上来。向延嗣证实皇后所言不虚,郭崇韬在蜀地居心叵测,指使蜀人拥戴其为蜀帅,魏王殿下孤立无援,万分危险!陛下再不当机立断,恐怕就来不及了!
尽管皇后与向延嗣
将蜀地形势描述得千钧一发,但大唐皇帝的反应没有他们期待的那样强烈。李存勖很清楚,刘玉娘与他身边的宦官、伶人们大多讨厌郭崇韬,从来就没说郭崇韬什么好话。那么他们说的郭崇韬坏话,也就要打点儿折扣,不能全信。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郭崇韬把蜀地的财富送来救急,其他事稍后再说。
聪明的向延嗣早想到这种情况,胸有成竹地送上前蜀国库的清点账簿。前蜀国库在灭亡前几天,被王宗弼狠狠地洗劫过,里面大量的国有资产被王宗弼和他的同党们私吞了,剩下的物资肯定不多。正等着钱用的李存勖看过账簿,大失所望,问道:“人人都说蜀地富饶,金银珠宝不计其数,怎么国库里才这么一丁点儿东西?”
向延嗣就等着这句问话,于是答道:“我听说前蜀灭亡的时候,国库财宝都让郭崇韬父子给贪了。光是郭崇韬拿到的,就有黄金一万余两,白银四十余万两,钱百万贯,名马一千余匹,其余古玩字画什么的,估计价值不比上述东西少!这还没有算上他儿子郭廷诲拿的!郭家父子既然把大部份钱财都私吞了,献给皇上的自然就没多少了。”
听完此言,李存勖震怒了。因为向延嗣的这段话有账簿作铁证,不容辩驳!正在此时,李存勖的姐夫、原北都留守孟知祥正被召到洛阳,准备前往成都就任西川节度使。李存勖特意为他送行,怒气难平地吩咐道:“听说郭崇韬已经有了二心,你到成都之后,替我把他除掉!”
孟知祥吃了一惊,首先他是郭崇韬的老朋友,不太相信郭崇韬有异心。其次就算不考虑双方交情,带着几个人去数千里外诛杀一个大军统帅,如果郭崇韬真有异志,这个任务几乎不可能完成;如果郭崇韬并无二心,则杀他的后果会有多严重,将难以预料。
略一思索,孟知祥提议道:“郭崇韬是国家的元勋功臣,说他有异心的传言恐怕不一定真实。还是等微臣到蜀地详细了解情况再定,如果郭崇韬没有不轨之举,就让他正常回朝。”李存勖的冲动稍稍减退,觉得孟知祥的考虑周全,同意了他的建议。
孟知祥带着沉重的使命从洛阳出发了,走得并不快。如果郭崇韬能够察觉到,洛阳朝廷的气氛已经对他十分不利,那么给他一点时间,让他主动回来,也许还能挽救。
但是孟知祥离开不久,李存勖突然想到:虽然自己的姐夫素有忠厚之名,但他与郭崇韬一向友善,让他去拿郭崇韬,有包庇纵容的可能性,需要再派一个人去制衡一下。于是,李存勖又命另一个宦官马彦珪为使也前往成都。马彦珪的表面任务是催促郭崇韬班师,但还有一个见机行事的秘密任务:如果郭崇韬奉旨班师,则一切如常。如果郭崇韬接到诏书后,借故拖延,有跋扈情形,着马彦珪与李继岌一起设谋,除掉这个不忠之臣!
作为向延嗣的同党,马彦珪对这道模
棱两可的密诏并不满意:这次为了扳倒郭崇韬,李从袭、向延嗣等宦官把能做的事都做绝了,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如果到了成都,郭崇韬真的奉诏班师,咱们宦官还能掩耳盗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郭崇韬了解情况后能不报复吗?不行,必须拿到一道不由分说将郭崇韬处决的诏书!
马彦珪马上晋见刘皇后求助,说道:“我听向延嗣说,蜀地的情形已经万分危急,大祸的发生也许就在旦夕之间!生死之际,成败的关键,往往间不容发,怎能来得及到三千里外请旨呢?”刘玉娘深以为然,再次劝说皇帝丈夫一定要杀了郭崇韬。
李存勖知道皇后也与郭崇韬有怨,说话当然带有倾向性。而且事关重大,不能轻率决定,于是他很坚定地说道:“现在听到的只是一些传闻,实际情况还没有搞清楚之前,怎么能轻易杀戮重臣?”刘玉娘明白:这次丈夫看来不会轻易顺从自己。好吧,既然你不肯,那我来干!
在后唐同光朝形成了一个独特的习惯,有三人可以向四方合法地发号施令。除了李存勖的诏书之外,一个是李存勖母亲曹太后,发布的命令称为“诰命”,还有一个就是皇后刘玉娘,发布的命令称为“教令”。现在曹太后已死,能够代替诏书的就只剩下刘皇后的教令。
刘玉娘立刻行使了自己这项权利,下教令给马彦珪,命儿子李继岌接令后,立即设法处决郭崇韬!虽然皇后的教令,没有权力处死郭崇韬这一级的重臣,但是规则都是人定的,当然也是可以由人来打破的。特别是对于刘玉娘这种不守规矩的人来说,更算不上是什么阻碍。
这时,孟知祥一行人才走到石壕驿站,停下来留宿过夜。不一会,有人敲门。孟知祥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宦官使臣马彦珪。原来,马宦官一拿到皇后的教令,为了不让郭崇韬活得太久,立即动身,快马加鞭,一路狂奔而来。他只用一天工夫,就追上了孟知祥。
带着疲惫与兴奋的神情,马彦珪告诉孟知祥:皇后已经下令杀掉郭崇韬,为了稳定蜀地局势,你要尽快赶到成都上任!然后,马彦珪没有等待孟知祥一行人,抢先离去。看着昏暗夜色中,马彦珪远去的背影,孟知祥禁不住一声叹息道:“看来大乱就要开始了!”
在李存勖不断派人催促伐蜀大军尽快班师的同时,郭崇韬也正为唐军能及早平息各支反唐武装,从蜀地抽身做努力。在没收王宗弼等人的家产后,补足了赏金的缺口,唐军军纪有所好转,烧杀抢掠的事少了,避免了过度激怒蜀人。
为了防止反唐武装获得更多支持,进一步壮大,郭崇韬和儿子郭廷诲屡次宴请蜀地豪杰,与这些人联络感情,缓和矛盾。只是郭崇韬没有想到,在李从袭、向延嗣等人的攻讦中,他的这一行为正好成了他意图割据蜀地的罪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