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愁别绪,最惹人眼泪。
刘禅之前曾经为如何安置养母而发愁,
可此番见到养母,之前的种种算计立刻都抛到了脑后。
毕竟是把他从懵懂婴童时带大的养母,她被迫来此,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受欺负。
马良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女人,但这会儿他也好好遵守一个臣子的本分,率领众人恭恭敬敬地向孙夫人行礼,又把东吴来人一一送回馆舍安置。
这母子二人分别许久,又是哭,又是笑,自有一大堆话说不完。
孙尚香倒是不复当年的轻狂,认真地听着刘禅讲述这些年的种种。
虽然在江东时就听说刘禅凶猛,戮杀了无数的江东英雄,让她一度对这个养子颇为畏惧。
可从刘禅的视角讲起,孙尚香又忍不住为养子取得的成绩击节叫好。
“阿斗长大了,是这天下响当当的英雄好汉了。”
她轻抚着刘禅的秀发,温言道:
“阿斗战无不胜,却终究要小心谨慎些,千万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
刘禅诚恳地点点头,道:
“阿斗明白。”
孙尚香见刘禅认真可爱的模样,微笑道:
“汝这孩儿孟浪地紧,还敢说明白——
你说说,哪有自己求娶良家女子之事?
这一路上,那陆家小娘除了每天早上出来拜见,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许是怪罪我这个做母亲的呢!”
啥?
刘禅一怔。
“陆……陆家小娘来了?”
“那是自然。”孙尚香叹道,“阿斗现在风光无限,汝求娶陆家小娘,东吴焉敢说个不字。
那小娘和我同船而来,难道骆公绪什么都没有说起吗?”
他说个屁。
刘禅翻了个白眼,心道骆统这厮这不就是坑我。
他接了养母就匆匆离开,全然忘记陆郁生就在船上。
不行啊,得抓紧叫人把他接来才是。
刘禅匆匆安排人去接陆郁生,这才知道原来虞翻已经安排妥当,这才松了口气。
晚上,刘禅去千年后弄了两盒牛肉自热火锅,和孙尚香一人一碗,吃的美滋滋的。
孙尚香早就东吴传说刘禅得上天所授,有神明护佑。
这会儿见他居然能拿出这种从没见过的神物,当真是再无怀疑。
她脸色颇为复杂,一边吃一边问道:
“那昊天上帝,是什么模样?”
“啊这。”
昊天可是天上的神明,
神明是什么模样,大多数人想象中大约跟马良画里那深不可测的云雾一般缥缈,
也只有孙尚香一本正经地问起昊天的相貌。
刘禅本想编个身高丈二,腰围八尺的威武形象出来,
可眼前浮现出戚金金的笑靥,他却怎么也无法描述这个普遍认知中的形象,
也只能叼着筷子暗自琢磨起来。
许久,他拍了拍脑袋,憨笑道:
“这个嘛,对了,昊天上帝之前听说母亲要来,还赐我一些驻颜不老的神物,请我带给母亲呢!”
说着,刘禅飞快地站起来,从一边拖出戚金金送的礼包,一股脑将里面的瓶瓶罐罐倒出来,对着上面戚金金手写的标签给孙尚香挨个介绍。
“呃,这是面霜,这是面膜、这是洁面,这是防晒,这是保湿水……
昊天上帝说,这美颜不老主要就是要看洁面、防晒、保湿三大原则,
其他精华什么的功能性产品都是可用可不用的,
这防晒是每天都要涂,然后……唔,这是什么?
哦对对对,阿姐,
呃,昊天说这是口红,女人可以不洗脸,不能不涂口红。”
孙尚香:……
“那昊天上帝,莫非是个女子?”
“呃……”刘禅心道终究是没有绕开,他憨笑一下,点头道,“不敢欺骗阿母,确实是。”
“怪不得啊。”孙尚香喃喃地道,
“我之前听骆统说,你现在喜欢一些奇珍宝石,
现在看来,是昊天上帝喜欢吧?”
“嗯嗯嗯嗯嗯。”刘禅小鸡吃米般连续点头,
“是啊,昊天对孩儿颇为照顾,这些东西嘛,自然要加紧供奉。”
孙尚香看着刘禅天真无邪的面孔,突然想到一个有些不敬的答案。
不可能啊,难道昊天上帝……
琢磨一阵,她赶紧暂时抛掉这个荒谬的念头,微笑着叹息一声。
孙尚香把刘禅拉到面前,盯着刘禅的眼睛,认真地道:
“既然知道昊天待你不薄,就要诚心相待。
就算她什么也不给你,平日也要多多走动,
除了宝石珍玩,也要多多揣摩昊天的心意。
一颗诚心,才是得到昊天喜爱的关键。”
刘禅认真地点点头,攥拳道:
“我一定会的!”
·
吃完晚饭,刘禅张罗着教孙尚香贴面膜。
孙尚香的好奇心旺盛,扮演完贤妻良母的角色,也迫不及待把一张冰凉的面膜贴到脸上。
“怎么样怎么样?”
刘禅在一边好奇的问。
冬日天气干燥,孙尚香的脸上最近紧绷地不太舒服,
贴上这张冰凉水润的面膜,顿感舒服了几分。
只是贴上去,自己在铜镜中的形象宛如厉鬼,让孙尚香一时很难接受。
算了,昊天送的,怎么都好。
“还真不错,昊天还真是费心了。”
刘禅又给她泡了一杯白桃乌龙,拿出两盒小熊曲奇,
孙尚香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道:
“这也是昊天上帝给你的?”
“嗯啊。
不只是这些,上帝还赐我工兵铲、消防斧、防刺背心、棉花、红薯等等,
有了这些,孩儿才能战无不胜,离大汉复兴不远矣。”
孙尚香虽然不知道一块美玉在昊天那里有多高的价值,
但这些东西五花八门,从食品到工具应有尽有,就算是昊天上帝,为了凑齐这些东西肯定也是靡费了不少心力。
还有特意送给我的这些……护肤品?
难道还真跟我猜的一样?
·
刘禅吃的很欢乐,他本来想回到房中看看书再睡,
可一拿起书,他又想起千年后的美食和紧张刺激的游戏。
犹豫片刻,他还是带着浓重的罪恶感把放下,吩咐仆役烧开水。
不多时,外面传来仆役轻轻的叩门声,这让刘禅顿觉有些怪异。
他经常晚上要求烧开水,仆役已经明白刘禅的套路,水烧好后就会放在门口,然后敲敲门让刘禅自己来拿。
可这次,外面的仆役居然敲了又敲……
不对劲。
刘禅捏住工兵铲,小心翼翼移动到门口。
他眯起眼睛,隔着门缝朝外看去,只见外面正站着个一身素衣的少女。
少女手中捧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水罐,正在外面的寒风中微微发抖。
“汝乃何人?”刘禅问道。
“郁林陆郁生,拜见世子。”
陆郁生?
刘禅又小心地看了半天,确认外面没人,这才打开屋门,让少女进来。
陆郁生一身雪白的孝服,身材娇小纤瘦,面色惨白,连带嘴唇都没有多少血色。
唯一和白色不太搭调的除了她一头浓密的黑发和黑色的双眸,就是她右手手腕上镶嵌着红色宝石的铜环。
唔,铜环上好像还穿着几颗干枯的红豆,看上去颜色怪怪的。
陆郁生把冒着热气的水罐轻轻放在地上,又缓缓拜倒在地,给刘禅行礼。
刘禅也慌忙还礼,绞尽脑汁想出些场面话来:
“吴郡陆氏名满天下,有幸与陆娘子相见,实乃三生有幸。”
刘禅自己都觉得这话阴阳怪气。
若不是他为了恶心陆逊,陆郁生本不用冒着寒风离开家人。
不过想到史书中陆郁生的境遇并不算好,刘禅也暗说自己应该是做了件好事。
陆郁生缓缓起身,认真地道:
“不是吴郡陆氏,奴婢生在郁林,长在郁林,
现在父母身故,又被送来世子身边服侍,焉敢高攀吴郡陆氏?”
唔,这是在跟家里人斗气啊。
“陆……陆将军身故了?”刘禅心虚地问。
陆郁生缓缓点点头,更让刘禅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缺德的事。
陆绩在交州便深染重疾,好不容易回到家乡,一直缠绵病榻。
他病逝不久,家中子女尚在守孝,便被孙权一声令下,将独女陆郁生送往江陵。
只为和刘禅和好。
最让陆郁生无法接受的是,除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吴郡陆氏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表示对此举的反对。
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一来,能表示出孙权的恭顺,算是给孙权一个面子;
二来,刘禅现在如旭日初升,不可阻挡,不少人削尖脑袋都想跟他攀上关系。
他点名要陆郁生,这是一件好事啊。
至于陆绩的态度……
哎,陆绩当陆家家主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孙权大败而回,正是陆逊提高地位,护佑江东的关键时刻,
一个弱女,自然是顾不得了。
刘禅很难想象,刚刚失去父亲的陆郁生被亲人强行送上船带到他乡是怎样的心情。
他心虚地不敢看陆郁生的眼睛,见陆郁生身边的水罐,他才反应过来,匆忙泡了一碗泡面,又拿来一条巧克力,递到陆郁生面前。
“尝一尝,尝一尝。”
泡面香气四溢,巧克力温暖甜腻,陆郁生小心地尝了一口,说了声谢谢,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世子,奴婢求你一件事。”
“呃,卿但说无妨。”
陆郁生一脸正色,杀气腾腾地道:
“杀尽吴郡陆氏,为我父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