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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短兵相接巨案平(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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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谋逆案爆发前,高力士就笃定高仙芝绝非主谋。可问题是,操纵风云的幕后黑手欲图将李林甫斩尽杀绝,而最可靠、最锋利的武器就是将高仙芝拖入谋反大案,从而扳倒把持朝政多年的右相。

    高力士看得分明,也与王霨达成共识,要想尽办法避免谋逆案演变成滔天血案。高力士虽然支持东宫继位,可他并不愿看见大唐朝堂血流成河。何况,他已经隐隐有点担心,若无权相李林甫压制,东宫会不会威胁圣人的安危?玄武门之变会不会再次上演?但是,无论内心看得再分明,若无证据,就不可能阻止案情如山林野火越演越烈,直至最终殃及成千上万无辜者的性命。

    高力士知道王霨正在全力寻找证据,可朝议进行许久,一场暴雨都快要停了,王霨依然迟迟不言。高力士明白证据还未到手,所以才决定用张德嘉拖延点时日。可不料面对杨国忠等人的围攻,张德嘉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算了,看来并非人人都能像霨郎君那样时时给人惊喜。”高力士感慨一声,正琢磨如何出手帮张德嘉解困,却见一名贵妃娘子身边的宫娥从侧门溜进大殿,将一个鲤鱼状的信封塞进王霨手中。

    高力士顿生潇潇风雨将尽之感,立即做出决断:“陛下,正因德嘉郎君是高仙桂的知己好友,吾才派他以之为遮掩前去查探。德嘉郎君素来公私分明,某相信他不敢欺瞒陛下。”

    “难道高翁欲图凭一小子之言为高仙芝开脱吗?”杨国忠觉得胜券在握,对一向不敢得罪的高力士也不太客气。

    高力士心中狂怒,脸上却和风细雨:“杨侍郎,某只不过说德嘉郎君不敢欺君,何曾替高仙芝脱罪。方才德嘉郎君说他未见过王焊与高家子弟商议谋反。至于他看不见时发生过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高大将军所言在理。朕听得出来,德嘉郎君只是述说其所见所闻。”李隆基开口声援高力士。

    “谢陛下!”张德嘉跪拜在地,心中惭愧无比。他本以为能够尽自己所能帮朋友一把,现在看能全身而退已属不易。

    “陛下,德嘉郎君尽职尽责,其心可嘉。但谋逆者行事必密,他所察不全,也不足为怪。”陈.希烈明褒实贬,欲图将张德嘉的努力全盘否定。

    “正是如此!”杨国忠连声附和,鲜于向急忙点头赞同。

    “高仙芝手握雄兵,威震碛西。高家子弟形迹可疑,更兼安西牙兵卷入谋逆案中,父皇不可不察。”李亨看似轻描淡写,用心却极其歹毒。

    李林甫张嘴欲辩,却根本无法自证清白。他见大势已去,苦涩无比。李林甫本欲保住王鉷,无奈王鉷格局太小,竟顾念兄弟之情触怒陛下;他独战群狼,推测出诡计的真相,却苦于没有证据,无法翻盘。

    “某纵横朝堂十余年,今日竟要一败涂地?”李林甫心有不甘,他仿佛看到此案过后,自己

    党羽散尽、大权旁落,虽不至于满门抄斩,却必将成为无牙病虎,再也不能把持朝堂。而潜伏在四周的政敌肯定会趁虚而入、步步紧逼。

    “欲念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心神恍惚间,李林甫忽而忆起多年前在大慈恩寺内听过的一段佛经,当时他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现在却忽然体会到权欲烫手的切肤之痛。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一缕阳光照入满堂朱紫的大殿,如同一羽白鸽误入刀光剑影、血流漂橹的战场。

    “陛下,方才微臣家中托素叶郡主送来一封信,和谋逆案有关,恳请陛下准某禀明详情。”当殿中诸人以为大局已定时,王霨忽然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可!”李隆基有点期待。

    高力士见王霨神色从容,松了口气;李林甫既惊且喜,呼吸凝重;杨国忠自以为大获全胜,并不在意;李亨满心狐疑,眼神冰冷。

    “陛下,某因四月二十一日曾遭人刺杀,甚是惊恐。为确保家宅平安与坊中宁靖,特组织家仆协助武侯巡街。今日辰时,某家一韩姓家仆在金城坊南门看见一辆马车,车中坐了四个壮汉,其中两位竟是他的旧友。韩姓家仆本为安西轻骑兵,因在怛罗斯苦战受伤,离开龟兹来到庭州。他的数名袍泽则因战功攫升为牙兵,被封副使带到长安,负责守卫李相。韩姓家仆所见的两人,正是他昔日之袍泽、今日之牙兵。家仆上前打招呼,却发现两名袍泽对他不理不睬。幸而车夫走神,马车陷入街边沟渠。家仆与路上众人上前相助,惊觉牙兵被人迷昏。家仆试图将他们救出,却被两名持刀武士撵走。家仆赶回吾宅,欲恳请吾出手相助故友,却不料倏忽间就发生王焊谋反之乱,昏迷的牙兵也变成了两具死尸。”王霨尽量简洁地说清了来龙去脉。

    “牙兵!原来他们是被人迷昏,然后用马车转移到谋反之地。”李林甫拼出了整个阴谋的全貌:“到底是谁试图栽赃陷害安西军?一旦查清,老夫身为安西大都护,必为麾下儿郎伸张正义!”

    李隆基轻拍御榻扶手,神情耐人寻味;高力士见圣人有所触动,心中大定;李亨冷眼盯着王霨,胸中恨意翻涌;陈玄礼有点惊讶,不意竟然出了如此漏洞;陈.希烈迅速判断了一下殿中形势,缩头不语;张均望了眼王霨,抚须而叹;鲜于向皱眉苦思,觉得原本明朗的局势有点扑朔迷离;张德嘉见王霨终于出手,顿觉肩上一轻。

    “霨郎君,汝与高仙桂也熟稔的很,你可别公私不分!”杨国忠故技重施,试图以此驳倒王霨。

    “杨侍郎,某行事向来忠君秉理,从不因私废公。前些时日侍郎遭人诬陷,陛下垂询时,吾可曾有所欺瞒?”王霨重提旧事,杨国忠无言以对。

    “霨郎君,口说无凭,证人何在?”高力士有意为王霨搭台阶。

    “启禀陛下,马车陷入沟渠时,路

    边众人及坊中武侯都曾看见。某家仆之言是真是假,一问便知。此刻他们应在前来觐见的路上,还望陛下准许一干人等入宫作证。”王霨相信王勇和阿伊腾格娜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准!”李隆基犀利的目光从杨国忠、李亨等人脸上扫过。

    “霨郎君,安西牙兵乃百战精锐,岂会轻易被人擒住?”陈玄礼有点坐不住,起身质疑。

    “陈大将军,老夫昨晚被王鉷所骗,派卫伯玉和两名安西牙兵助其缉拿任海川。后卫伯玉受伤,被人用毒物迷倒,两名牙兵也不知所踪。老夫本以为他们被人杀了,不曾多想。如今看来,金城坊中的两具死尸,应当正是失踪的牙兵。”李林甫明白转机稍纵即逝,不等王霨出言,就抢先回道。他不惜抛弃党羽王鉷、抖出阴暗丑事,也要避免被圣人怀疑勾结边将谋反。

    “任海川说他被京兆府衙役追杀,原来还有安西兵将混在其中?”陈.希烈讽刺道。

    “王鉷信誓旦旦捉拿巨寇,恐衙役镇不住场面,登门相求。某身为右相,岂能不顾陛下之安危、京城之安危?吾可不是躲在家中无所事事、赏花观月的陈相。”李林甫心中有了底气,出言狠毒、毫不留情。

    “王鉷可恶!他即便不是主谋,也肯定早已得知王焊欲图不轨!”李隆基大怒,心中对王鉷最后一丝怜悯之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陛下,微臣入宫以来始终不曾见到安西牙兵的尸首,故而未将前后因果联系起来,以至于被王鉷兄弟欺骗而不自知。微臣老迈,难荷重任,恳请乞骸骨。”李林甫跪拜于地,涕泗横流。

    “哥奴快起!”李隆基离榻,亲自扶起李林甫。

    李亨咬了咬嘴唇,急忙起身搀住李林甫:“李相国,父皇离不开你,大唐也离不开你。些许跳梁小丑,岂能与李相争辉?”

    “陛下,微臣欲请卫伯玉入宫做证,不知可否?”李林甫明知李隆基对自己的话信了大半,却出言试探道。

    “李相何须如此?”不等圣人开口,李亨就急切劝道:“无论高仙芝是否谋逆,均与相国无关。”

    “陛下,为取信天下,还是请卫伯玉入宫一趟比较妥当。”李林甫并没有被**汤灌倒:“至于高仙芝,某相信他应无谋逆之心。”

    “可!”李隆基略一斟酌,还是决定同意李林甫所请。

    “陛下,即便安西牙兵是有人故意运到金城坊,可高家子弟与王焊关系密切,终究令人生疑?”杨国忠不甘形势逆转。

    “陛下,微臣旁观朝议许久,发现将谋逆案与高节帅勾连起来者有二,一为邢司阶之供词,二为安西牙兵之尸体。两者若皆为真,相互佐证,高节帅自然有莫大嫌疑。可如今某敢保证,安西牙兵之事必有蹊跷,不足为信。而单凭邢司阶一人之孤证,不免有点单薄。”王霨的逻辑甚是严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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