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孟门关。
延绥镇游击将军的军营驻扎在孟门关靠近黄河的河滩地上,这个营地建立不到一个月,是郝世禄奉命入卫山西镇时才营造的,调延绥之兵入山西,本意是剿灭山西流寇,却不曾想东虏入寇,大半精锐随郝世禄北上,暂入曹文诏麾下效力,留守孟门关军营的不过六百余。
守将关河是延绥镇的老人,跟郝世禄十余年了,随着郝世禄成为游击水涨船高,成了守备,其为人忠厚,做事稳妥,特留下来守卫营地。
早晨天刚放亮,二百余骑进入了军营,其后还牵着近百流贼,这些骑兵装备精良,俱身着铁甲,配角弓,手中马刀也是锐利,乃是游兵营最为精悍的骑队,就连郝世禄的家丁营也赶不上。
“允曜回来了,这两日又斩获颇丰啊,真是少年英雄啊。”关河亲自迎接,笑呵呵的说道。
“守备大人客气,皆赖弟兄们效死。”郝允曜翻身下马,淡淡的说道。
话说着,就要往营中去,关河拉了他一下,二人走在校场上,关河道:“允曜啊,这些流贼还是那般处置?”
郝允曜点点头,说:“与以前一样,这些是流贼营中的老贼,特抓回来的,余下的从贼和流民,已经交由永宁州的官员处置了。”
关河道:“知道知道,知识这些都是久经战阵之辈,咱们营中又是缺额,不如寻些能打杀的留用如何?”
“不可,这些流贼皆是残忍之辈,杀人如麻,连畜生也不如,若留在营中,怕是闹出事端,我姐夫曾说,选兵要选良家子,才得百战不败兵,若不是姐夫千户所那里缺壮劳力挖渠,在谷积山我便砍了他们了。”郝允曜坚定的说道。
说罢,牵马去了,留下关河愣在原地,虽说他身为守备,官职比郝允曜高,但郝允曜是游击将军独子,谁人又敢拂逆他,莫不要说,连游击将军都对他言听计从。
“姐夫姐夫,整天把那孙伯纶挂在嘴边,平日他连将军都不那么尊重。”关河一亲卫,纷纷不平说道。
“哪里来的闲话,若你能有一个能征善战的姐夫,且给你两百人骑队的马匹武具,你也会言听计从的。”关河斥责道。
他正数落着部下,忽听外面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还有人嘶声喊叫,关河知道事情不妙,跑了出去,已经卸甲的郝允曜抱着甲胄武具,也跑了出来,只见营门处有一侦骑,后背插了两根箭矢,已经奄奄一息。
郝允曜把手中物什交给亲卫,上下打量,问道:“你是绥德卫的人,出了什么事情?”
“吴堡浮桥有失,流贼偷袭......浮桥,浮桥.......。”那侦骑只说了两句话,便咽了气。
“怕是流贼偷袭吴堡浮桥。”关河淡淡说道,见郝允曜正在披甲,立马劝道:“允曜,不可胡来,敌人情况不明,如何敢行事,再者说,那浮桥是绥德卫负责的,就算出事,也要找徐白云,与我等何干?”
“唇亡齿寒,这道理还用我教你吗?”郝允曜丝毫没有怯懦的意思,但他并未上马,而是吹响号角,不多时,就有几十名骑兵飞驰而来。
“尔等皆是我麾下精锐,不少更是从塞外随我回来,曾是孙大人亲卫,此番委任尔等南下,侦查浮桥情况,一人双马,望速去速回。”此时的郝允曜已经不是原先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经历了不少战阵的他,一言一行已经有了威严。
骑兵领命而去,策马南下侦查。
到下午的时候,郝允曜已经从侦骑和绥德卫溃兵口中得到了关于浮桥的消息,原来是流贼中革里眼部伪装成商队,先过了浮桥,骤然发难,杀败河西的守军,随后隐藏在河东岸的大股流贼一拥而上,赶在守军破坏浮桥之前,将百余守军击溃。
“启禀守备大人,千户大人,卑职已然查清,流贼突袭浮桥,不过千余人,然卑职南下,发现大队流贼正在全力北上,都是能战之兵,想来贼人把流民尽弃,卑职观察流贼旗号,又捉拿了两个流贼审问,北上流贼尽是流贼三十六营,一共六个营伍,以三十六营盟主紫金梁为首,其中又有革里眼、曹操、闯将相助,超过万人。”侦骑队长最后拿出了所得情报。
郝允曜听了这话,心中不免后怕,幸亏听了关河的持重之言,若是贸然南下,且不论紫金梁身边那上万之众,定然是在革里眼那里碰个头破血流,那革里眼郝允曜几年前还见过,是个凶狠嗜杀之辈,麾下多是延绥边军,最为精悍。
“允曜,贼人势大,我军还是闭营自守为上啊。”关河提醒道。
郝允曜低头沉思,不久让麾下众人退下,才说:“关叔跟家父久了,咱们都是自家人,有些话我就不瞒着了。”
“如今我郝家一门,家父身居游击高位,我堂兄行商遍及西北,已然富甲一方,然而,家父与我伯父、堂兄,皆认定,郝家的前途在于我姐夫孙伯纶身上,堂兄曾说,危难之时,便是舍弃郝家所有,只要孙伯纶在,便能东山再起,所以,我实难眼睁睁看着流贼渡河西去!”郝允曜正色说道。
关河哪里不明白,流贼渡河而去,直面吴堡、绥德州城,流贼不擅长攻城,一时间定然打不下,但州城左近怕是要遭殃了,关河心里清楚,无定河两岸,不少都是孙伯纶千户所的屯田,那千户所城距离绥德亦不远,被孙伯纶和郝家视为腹心之地,若任由流贼胡来,怕是一年多来的基业尽毁了。
“也罢,但是允曜,你我虽有心助战,却也不能鸡蛋碰石头,你听老叔的,定然不会任由贼人渡河。”关河笑吟吟的说。
“关叔准备如何做?”郝允曜问道。
关河笑道:“贼人以浮桥渡河,我等何必冲阵,只需以船只载火油、硫磺,点火南下,就能烧掉浮桥。”
郝允曜一听,面带喜色,说:“好,我立刻拆解营房,制造木筏,在让人准备火油、硫磺。”
关河哈哈一笑,说:“贤侄啊,木筏载物不多,又经不起风浪,还易浸水,并不合适,再者,何须如此麻烦,孟门关对面的河岔口里停了二十余艘沙船、趸船,都是介休几家商人走私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