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下来,朦胧的几颗星星若隐若现,让夜色显得神秘幽深。
今晚高府院里没有掌灯,宽大的院落漆黑一团,从窗里透出的灯光微弱暗淡,风吹得树叶沙沙响,翻动着飘落,院里无处不在的阴森气息让高府上下的人惴惴不安。
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更让人感受到恐惧,土匪横行,日本鬼子说不定什么时间开战,小偷不停地光顾,地痞流氓,无赖神汉,虽然吃糠咽菜嚼树皮,宁愿饿死在家中也不去要饭,但总有人要打扰,活得那真叫一个提心吊胆。
高麻子有的是土地,有的是坏主意,从他爹那辈就不愁吃不愁穿,虽然赶上了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义和拳,但爹的生意总算维持下来,老家伙被洋鬼子打死了,家业传到他手上,高麻子头脑活泛大量地购买土地,挖绝户坟踢寡妇门他是什么缺德事也干,为了扩大自己的生意,保住家业,他让大儿子当了国军,二儿子做生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二儿子失去联系,这兵荒马乱战事不断的年月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把希望寄托在小儿子身上,可小儿子突了中了邪气,看着眼前呼呼大睡的高希,看着眼前的二太太,看着旁若无人又吃又喝的马三,高麻子的心里如同打碎了五味瓶。
马三如同坐在自己的家里,扒拉着大吃着盘里的东西,高麻子弄了四个大盘,马三没多长时间就吃去了大半,从小到大,他认真地回忆自己的过去,想来想去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可比臭豆腐强百倍,高老爷还真是高老爷,别看对佃户一分一分地抠着算,可对神啊鬼啊的还真舍得整菜。
一只肥硕的老鼠嗅到肉味从桌下跑了过去,马三看了一眼放下筷子,嘴巴里嚼着一块鸡肉,边嚼边对高麻子说:“一会你和二太太都离开这屋子,我要把附在小少爷身上的阴魂用针扎住,等到夜深人静派人送出去。”
高麻子直愣愣地看着马三,“让谁送出去,漆黑的夜往外面送鬼,没有胆量可不成啊!”
“可以让高路送,也可以我送,随你选择。”
“谁送更好些?”
“谁送都能送走,你可以把高路叫过来,我俩好好商量一下。如果他愿意我还真不抢这份差事。”说着话,马三指了指盘子,“高老爷你看,没菜了,是否再给我弄盘猪脸肉,那可是我最爱吃的东西。”
高老爷看着见底的四个大盘子,心想:这小子别看个头不大,可肚大,真能吃啊。他喊了一嗓子,现成的猪脸肉上来,高路随后也跟了来。
二太太把扎针高希的事记在了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放心,怯声怯气地问:“小半仙,你一说扎针我的心就突突地跳,不会扎坏孩子吧?”
“怎么会扎坏少爷,我扎的是阴魂,只要一见血就说明扎到了阴魂,要是听到少爷叫几声也甭害怕,那是阴魂在讨饶。”他抬头看到站在身边的高路,撇了撇嘴,提高了声调,“阴魂就如同那只老鼠,我是猫,不管老鼠多肥多大,见了我它就怕,我们是一对怨家。”
二太太摇头说:“我心乱如麻,你说的意思我没听懂。”
“这样说吧,我就是那蜘蛛网,阴魂在我面前就是蚊子苍蝇,二太太你想一下,落到了我的网里,还有好吗?想跑也跑不了。”
听马三这样说,二太太点着头。
“坐下吧伙计。”马三拉了一把高路的衣角,“咱俩喝两盅。”看了一眼高麻子,马三又说,“高老爷没了喝酒的心情,钱多压身,看我艺多就活得轻松。”
高路转头看了一眼高老爷,见高老爷点了点头,高路拿过凳子放到马三身边,挨着马三坐下来。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高路夹了大块猪头肉放进嘴里,大口嚼起来,见高路嚼得正香马三说话了,“高路啊,过了十二点,你把那附在小少爷身上的阴魂送走,带上烧纸拿好三柱香,到了村外的庙前跪下来插好香……”
还没等马三说完,高路嚼着的嘴巴停下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马三,打断他的话着急地说:“这,活,活,我干,干不了,老爷你听,听这小子说些什么,黑灯,瞎,瞎火要我送,我,我,我治不了鬼怪,啥也,也不懂,弄不好,附,附到我身上,再,再,再带回家来,那,那,怎么,怎么得了。”
听高路这样说,高麻子阴沉了脸,面前这个自吹比谁都胆大的家伙今天怂包了,他觉得高路既滑稽又可笑,没等小半仙讲完他就吓得脸色发黄,说话结结巴巴气也不够用了。
高麻子坐不住了,他围着桌子转了三圈,高路的心怦怦真跳,他怕老爷硬要自己去送祟,他怕那阴魂附在自己身上赶不走甩不掉。
高老爷阴阳怪调地数落高路,“你平时不管白天黑夜,对付那些穷鬼耍足了威风,可是什么也不怕啊!今晚不就是走趟夜路,带上我的小手枪,看到阴魂你就放枪。”高麻子弯腰拍了拍高路的肩,“由本老爷顶着,你还怕什么?”
高路简直要哭了,他甚至觉得那阴魂附附到了自己身上,强忍住惊慌,心里满是害怕和委屈,他想跪下求老爷换上黑大刀贾三,,还没等他站起身,马三慢悠悠地说话了。
“送祟怎么可以带枪,一根针都不能带,要是带了那阴魂就会半路跑回来,重新附在少爷身上。”
马三这样一讲,高路的鼻子都气歪了,他的眼睛不敢直视任何人,双手开始颤抖,又怕高老爷看到自己抖动的手,悄悄伸到桌下,放到大腿上,裤兜里的大洋碰到他的手,随着大腿的抖动那大洋在兜里碰击发出轻微的声响。
二太太听得不耐烦了,他从内心里喜欢马三去送,高路连个阴魂都降不住,万一在半道真的跑回来,还不是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我宝贝儿子受二茬罪。
“还是叫小半仙去送吧。”二太太喜欢称呼马三小半仙,她觉得这样的称呼,附体的鬼魂也害怕。
高路好象一下遇到了救星,他是生怕马三不答应,眼盯着高老爷把手伸进了裤兜,抓住了那几块大洋,心里想留下一块,又怕马三留意数目,一咬牙全攥在手里,嘴里嚷着喝酒,一手举杯一手将大洋放进马三的口袋里,他如释重负提着的心放进肚里,手也不抖了,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又大口嚼起来。
“这还差不多。”马三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这话也只有高路听得懂。二太太看一眼高麻子,高麻子忧心忡忡地等待马三的下一句话。马三全神贯注地摆弄着酒杯,所有的眼光都被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吸引,他漫不经心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突然站起身,大声说:“我去。”
仨人心中的一块石头都落了地。
马三有了醉意,他控制不住自己晃动的身体,摆了一下手对屋里的人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出去,我捉住这阴魂送出去。”
高麻子看了一眼桌上精致的小时钟,还差半个钟点就到十二点了,现在的他不得不听马三的话,他摆了一下手,二太太看了一眼自己熟睡的儿子,不情愿地走出屋子。
高路紧随着高老爷二太太最后一个走了出来,现在他们之中的每个人都不怀疑马三降妖除怪的手段,站在漆黑的院子里,一种不可言说的神秘怪异抓住了他们的心。
子夜的小村庄寂静安祥,秋风吹落的树叶在院里飘荡,静静的夜,站在苍穹之下总让人飘荡思绪,屋里烧起了纸钱,那火光忽时忽暗,高路的心落下来,他才不管屋里发生了什么,就算马三杀了高希高老爷也怪不得自己,高麻子和二太太的心随着火光提了起来,他们搞不清楚这马三究竟在屋里对宝贝子用什么的方去驱走那阴魂。
屋里的酒气更加浓郁,马三烧完纸钱起身坐在床头,他看到桌子上有个线板,上面插着一根针,心里想:不干好事的小子,看老子狠狠地收拾你。
拿着针马三弯腰爬到高希身边,他要在高希的人中上狠狠地扎上一针,让这小子好好地叫上一叫,举针刚要下手,高希好象感觉得了什么,翻了一下身,手里那枚盘龙玉玺落在身旁。
马三看着这古老奇怪的东西,朝窗外望了一眼,快速地拿在手里,放进自己袖子里,双手合十念叨起来:我可爱的神仙哟,万没想到你赐予我这样保贵的东西,等我兜里有了钱一定好好报答你。他的心开始了狂跳,从桌上拿起几张浇纸,把三柱香卷进纸钱里,看到桌上剩下的猪头肉抓了一把放进兜里,定了定神,静了静心,吸了口长气仰起头,慢慢走出屋。
高麻子二太太高路没有听到高希的惨叫,见马三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也不看他们一眼迈开大步朝门外走去。
边走马三边尖着嗓子学着少女的声音讲:“我怕了,再也不敢来了,你,你,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现在我把你送走。”马三又恢复自己低沉的声音,“假如胆敢再回来,小心我一针扎死你。”
仨个人听着马三的话,心怦怦地跳,恐怖从马三的身上朝周围蔓延,黑夜里马三晃动的身体如同鬼怪若隐若现,没有人胆敢跟随在他的身后,他们呆呆地望着马三消失在黑暗里,不见了影踪。
走出一段距离,马三加快了脚步朝村外跑起来,黑夜里,一个黑影突然挡在面前,小声说:“先生,请留步。”